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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云岫

    自从雁凌霄登基,朝臣们就没少明示暗示他选秀纳妃,最好早早的择一位世家贵女为后,再不济选个清流文官的女儿也不错。

    等皇后诞下嫡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国无储君,时局不稳,雁凌霄哪能不明白这份道理?

    他倒好,大开宫学拔擢天性聪慧、人品稳重的宗室子侄进宫念书,只在内廷养着,逢年过节才允许回家中休憩一日。旨意一下去,各府人心浮动,都在揣摩新帝的意思,雪片般催他选秀的声音也少了。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旁人能胡乱猜的?”敬公公手拢在袖中,睃一眼小朱子,“朱公公万不能在陛下面前露了相,咱们啊,好好伺候陛下就是。”

    小朱子暗自龇牙,心想,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敬公公和他日日在陛下跟前,怎会不知道陛下心里仍记挂着那一位娘娘?

    他心下唏嘘,若是连良娣活到今日,看到如今的情形,不知作何感想?可惜了,造化不饶人。

    “敬公公的意思,我怎会不明白?”小朱子叹口气,“小的也是瞧陛下孤零零一个仍在玉英殿住着,心里难受罢了。”

    王璞一出文德殿,就见敬、朱两位太监在廊下候着,搔了下鬓髯,讪讪道:“陛下茶盏凉了,且等着公公去添茶呢。”

    敬公公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知道雁凌霄心情不虞,和小朱子面面相看,少顷,瞟一眼溟�的天色,说道:“多谢王大人提点。”说罢迈步进殿,先帝驾崩后他老了好几岁,但端茶的手依然稳当。

    “陛下,今岁新晒的荷叶茶,您尝尝?”敬公公见雁凌霄果然眉头紧皱,神思不属,温声劝慰,“小世子们才五六岁,去别庄避暑时就会记着给陛下敬孝心了。”

    雁凌霄沉吟一会,问起几位在宫学开蒙的宗室子功课如何。

    敬公公一应答了,末了感慨道:“陛下正当鼎盛之年,若得了小皇子,正好跟世子、公子们一同长大,兄弟情谊方才深厚。”

    雁凌霄冷冷觑他一眼:“敬公公,朕念在你是先帝爷的老人,有些话直接说了罢。选秀的事不必再提,也别动心思劝朕立后。宗室不缺嗣子,一个不行就换一个。”

    雁凌霄话说得冷情,敬公公背心发寒,艾艾应一声请罪,肃着脸退去。

    天暗了,雁凌霄乘轿辇回玉英殿。那儿本是他当太子时的东宫,朝臣几番请奏移宫去崇明殿,总被他以户部银钱吃紧,内库空虚,要奉行节俭不便修缮寝殿为由一拖再拖。

    “陛下万福。”红药提着宫灯在殿外候着,见雁凌霄面露疲色,就使眼色让宫女们去备热水。

    她在内侍省待了一年,没吃多少苦头,雁凌霄登基后就把她挪回宫里,继续做玉英殿的掌事姑姑。绿芍则在紫宸殿做事,掌管大小典礼,各自有了前程。

    “陛下,慈恩寺和清岚庵的长明灯,奴婢做主让内侍省多添了些油钱。”红药少了笑模样,人却端和持重许多,小宫女们见到都怕。

    闻言,雁凌霄紧绷的嘴角软和几分,赞扬道:“你办事牢靠。”他手中把玩的香囊,仙鹤都起了丝,镶作眼睛的珠子早已不见,绸缎瞧着都发黄了。

    红药见状,想起连良娣在时玉英殿的活泼热闹,只觉得心中悲凉。她呐呐问道:“陛下,可要奴婢寻宫里的绣娘把丝线补一补?”

    “没别的事就下去,不用没话找话说。”雁凌霄一哂,性子还是如以往那般油盐不进。红药矮下身告退,雁凌霄抛动香囊的手却停了。

    云消雨散,清澈的月光掠过窗棂一片片地散落在青金石砖上。雁凌霄静静看了会儿如霜的月色,自己都觉得讽刺可笑。他并非恋旧之人,只是被困囿在过去,或许永世不得解脱。

    梁都,秦国公旧邸。

    连翘翘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口中嘬嘬地哄犀哥儿吃奶糕糊糊。她人瘦了一圈,像秋天的苇杆,精神尚可,还能腾出手来推小女儿的摇床。

    “欺人太甚!”南姨提一只红木食盒进屋,嘴皮子一掀,倒豆子似的骂,“外院的厨子说是御膳房出来的,说过几回兕子姑娘食不得鱼虾,成天见的做鱼肉、虾丸,把夫人的话全忘到南天门外去了。”

    连翘翘宽慰她:“梁都河鲜多,裴大人派来的厨子手里银钱都有定数,他们也不是有意的。兕子吃不了鱼,就拿昨个儿剩的肉干撕碎泡软了给她做肉粥喝。”

    他们已经被软禁在国公府五个月,裴鹤深谙杀威棒法,头两日不给水米,把两个小儿饿得奄奄一息。还是连翘翘铆足必死的心去撞门,裴鹤才像刚想起来似的,点了两个哑巴奶妈,一个成日喝大酒的老厨子,再送来两箱简陋的衣物和被褥。

    他本想着,明月楼娇养起来,又送到北绍王府,去宫里做娘娘的女人哪受得了半分磋磨?等连翘翘去求饶,享受完雁凌霄的女人给他下跪的趣味后,他再大发慈悲挥手送几条皮子褥子。

    却不料,连翘翘得了饿不死的吃食,便专心和南姨一道教养起两个孩子。都说贱名好养活,就取了犀哥儿、兕子一对乳名。没奶水才去找奶嬷嬷,再不济把奶糕用热水化开,竟也没生病,磕磕绊绊的养大了。

    被褥阴湿发霉,她们俩就把正院的所有褥子拆开,捡出勉强能用的,晾晒几日后重新缝回去。多出的碎布头,洗干净后拿去做尿布倒也相宜。

    南姨打开食盒,给连翘翘盛一碗搁了瑶柱丝的白粥,再端出一盘油腻腻的烧鹅,一碗鱼羹,一叠素饼。

    二人在矮几边对坐,连翘翘见了烧鹅上泛白的油花,眉毛都不带动的,夹起来往茶水里涮一涮,照样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