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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曾经也是受害者

    记得小时候的生活,每一天到了傍晚天黑之前,刘鑫和弟弟刘焱两兄弟就会不期然地绷紧身上每一根神经线,竖起耳朵,留意着大门外的一切动静。看过警匪片或战争片吗?他们诚然就是两名孤军作战的士兵,瘦小微弱的两名伤兵,互相依赖,彼此依靠,防备着敌人的袭击。

    母亲呢?母亲这时候都会在厨房为一家人准备晚餐,她何尝不是战战兢兢,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夜晚。

    运气好的日子,父亲兴高采烈地带着外卖回来加料,一个晚上平安度过。

    那一天父亲在公司受了气,带回家的不是烧腊或烤肉,而是浑身上下挥发着浓烈酒味的醉汉,疯狗。

    上中学之前,父亲酗酒回家失控打人,母亲都会首当其冲,两兄弟害怕得躲藏在房间的床底下,互相壮胆,祷告父亲不会冲进房间揪出他们。

    直到有一次,外面吵得太厉害,碰撞的声音不息,母亲歇斯底里哭喊,声音骤然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没了。两兄弟互相对望,不寻常的情况,令他们两个小孩心里惴惴不安。

    以往都是父亲怒气冲冲离开家里,出去继续喝的烂醉,不省人事,凌晨左右才回来。这个时间点回来,他就有如隔夜油条,是闹不起来的。

    另一个情况就是母亲跪地求饶,争吵声才会逐渐变小。

    那一次,对于两兄弟都是崭新的体验。突然就风平浪静,只有10岁的刘鑫担心母亲的安危。以往他祈求打闹声快点过去,那一次,他却希望外面有所动静。

    等着,等着,全身颤抖,大热天,呼出来的气都可以让四周的空气结冰了。顾不得自身的安全,吩咐弟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得出去。留下弟弟,自己爬出床底下,小心翼翼,怕发出任何声音,走到了门的边上。

    他犹豫不决,回头看了一下弟弟,像是要从弟弟那攒点勇气。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对自己说,豁出去吧,好歹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打开房门见到的那一幕,刘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母亲双手紧抓着一把菜刀,却不断抖动摇晃,双目如剑刺向父亲。

    以前再怎么吵,母亲被打的浑身是伤,都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样,手持利器。父亲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两人如同被人点了穴道,僵在哪。

    刘鑫的开门声划破凝结的空气,父亲回过神来,随手从身边抓起一张凳子,大力向母亲扔过去。眼见凳子就快砸到母亲的头上,电光火石之间,刘鑫一支箭地飞奔到母亲前面,用身体护着母亲。

    结果被凳子打个正着,头破血流。

    那一次之后,夫妇俩息战多日,家里安静了几个月。

    可惜好日子过没多久,他们又故态复萌。

    家里的情况从那时候开始起来转变。从原来的一对一夫妇对战,演变成二对一。刘鑫不再姑息父亲的恶行,成为母亲的战友,一起同心合意应付父亲无理的拳打脚踢。

    “缪老师,我从小看着父亲是怎么殴打母亲,我恨得咬牙切齿,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丈夫。”这番话说出来时是百分之一百诚恳,认真。

    “为什么?为什么?结果我还是变得跟他一样。像咒诅一样,我用尽办法忍耐,改变,却无法解除这施在我身上的魔咒。”无奈,无助,无力感,笼罩着秋平面前的这文弱书生。

    “刘先生,我听到了你的无奈和自责。我想,这些年来,你确实很努力想要改变,却一筹莫展,感到挫败了吧?”只要愿意异位思考,将自己放在对方的处境去体会一下,不难去同理他的感受。

    刘鑫有点讶异,满眼眶的泪水,抬头凝视前面这一位他几天前袭击的老师,她懂我?她似乎真的懂我。有人真的能够理解我吗?他们不是应该责备我,讨伐我这个打老婆的男人吗?

    打人,当然是不对的,甚至是犯法的行为。绝对不能姑息养奸,不能够纵容。

    认真的想一想,又有谁是抱着要娶个老婆回来打的心态结婚,那么变态呢?

    刘鑫确实是深爱着马碧琴,可惜他太自卑又没有自信。心里焦虑担心的时候,没有学会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强烈负面情绪,潜意识驱使他使用了他从小耳濡目染的方式来宣泄内心情绪。

    可以想象,他第一次动手时,连自己也无法置信。

    每一次动手后,他会变得更加自责和自卑,却又不断被这魔咒控制着。

    “刘先生,我不敢答应你什么,也没有把握碧琴是否愿意改变主意。如果你愿意,不如让我们先处理童年时带来的创伤,说不定可以带来转机?”

    秋平面前这个加害者,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一个爱打人的人。他曾经也是一名受害者,一个无法掌控自己生命和处境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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