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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音

    这天天刚蒙蒙亮,青音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赶到一处药铺,好声好气地把坐堂的大夫请到了家,给大丫看了病,开了药方,付了诊金,又送走了大夫。大夫说孩子伤得不轻,一定要好好休养,外敷内服的药缺一不可。买药要花不少钱,家里捉襟见肘,拿不出现银来,她想了想,回屋打开了自己陪嫁的木箱,从箱子的暗格里掏出了一个绸布包,布包里有几个金戒指还有一支玉簪。她拿了一个戒指揣进怀里,把布包仔细放回原处,便去西屋对大丫的母亲萍娘道:“我去抓药,你在家里把大丫看护好。”

    萍娘蓬头肿眼,一脸憔悴,见青音进来说话,忙用袖子揩眼泪:“是,大娘子。”

    青音叹了一口气,自出去忙碌不提。

    五岁的大丫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口里不时发出微弱的哭叫:“大娘,娘,我疼,我疼……”

    萍娘看着孩子难受的样子,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青音先是到当铺,当了那枚金戒指,然后去药铺,买了药,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把外敷的药给孩子贴上,吃的药吩咐萍娘去煎,她自己守着大丫。看着孩子痛苦的样子,她心里也很不好受。戒指卖的钱还有一些,省着花还可以熬一断时日,但这钱能不能保住却是一个问题。

    想到自家沦成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她禁不住咬牙切齿。

    青音的父亲是当地一个老秀才,他学问不错,但考运一般,得了个秀才之后,再不能寸进。他倒也认命,便歇了科举的心,开了个私塾度日。虽不能大富大贵,倒也受人尊敬,衣食无忧。

    青音是家里的老幺,家里看得娇贵,再加上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越大模样越俊俏,成年后上门提亲的人接踵而至,不乏当地一些富贵人家。

    老秀才疼爱女儿,发誓要给她找个好相公,挑来挑去,看中了一个年轻的赵秀才。赵秀才家中清贫,早年丧父,寡母含辛茹苦地把他养育大,不让他干活,只叫他好好读书。赵秀才聪明伶俐,也刻苦好学,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一时被传为佳话。

    赵秀才曾在青音父亲那里学过一段时间,考中秀才后特地登门谢师,由此见了青音一面。一见之下神魂颠倒,没过多久便特地派了媒人前来提亲。

    青音的母亲并不愿意,觉得赵秀才家太清贫,女儿去了要受苦。倒是老秀才觉得很不错,那赵秀才学问人品俱好,女儿嫁过去,虽然前头可能会吃点苦头,但赵秀才今后未必没有大造化,那时好日子才到呢!想到这里,老秀才便做主把青音嫁给了赵秀才。

    哪儿知道,这一嫁,青音却掉进了苦水里。

    赵秀才人前风度翩翩,人后除了会读几本书,背几首诗,什么也不会。青音嫁给他后,什么都要自己操持,洗衣做饭喂鸡喂鸭,脏活儿累活儿都得她干,赵秀才一概不管。赵秀才的娘,脾气古怪,儿媳进门后,她怎么都看不惯,时常当面背后吵嚷责骂。赵秀才是个孝子,一旦有什么矛盾,定是站在他娘那边的。青音未出嫁前一直过得顺遂无邪,不想嫁人后受了诸多的挫磨,她时常暗暗垂泪,不知如何是好。

    她与赵秀才成婚几年,肚皮都没有动静,婆婆更是不喜,冷言冷语一股脑地往她身上倾泻。不过这时她倒是坚强了些,想了想便联系了一个牙婆,花了些银子买了个女子回来,就是萍娘,给赵家延续香火。

    萍娘相貌平平,人也老实,进门后没多久就怀孕了。十月过去,瓜熟蒂落,是个女儿。本来赵秀才和他以为会一举得男,不曾想是个丫头片子,很是失望,便把气撒在萍娘和小丫头身上,不闻不问。还是青音上下张罗,才保得母女俩平安无事。至此,萍娘便对青音死心塌地,唯她马首是瞻了。

    大丫出生没多久,赵秀才的娘突然得了疾病,没捱几天就死了。赵秀才大恸,在地上打着滚嚎哭,哭得肝肠寸断。青音自也哭哭啼啼,心里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想来没了这老婆子的钳制,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些。

    可这世上的事,不如意的居多,老娘过世后,赵秀才真心实意地难过了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过去后,他很快尝到了没了老娘的甜头。

    老娘死后,再没人每天絮叨着要他出人头地,再没人按着他的头要他读书练字,他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原先他娘不准他出去交友嬉游,现在可没人管啦,和朋友出去逛逛吃酒吟诗可不比背书写文章自在?

    如此一来,赵秀才一改往日刻苦攻书的模样,出去交际一日比一日频繁。出去交际是要花钱的,他一个书生,根本没什么谋钱的手段,便伸手找青音要。

    青音有什么钱?家里本就没底子,她和萍娘只是靠做一些针线活,养些鸡鸭度日,哪里还能给钱给赵秀才出去挥霍?她自然是拒绝的,并且告诫赵秀才少跟那些浪荡子来往。哪晓得赵秀才根本不理,只是一味责骂青音,还口不择言,只说自己久考不中就是因为娶了她这个扫把星。这些诛心的话把青音气得头晕目眩,一点稀少的夫妻情就在一次次的争执中荡然无存。赵秀才和人在外游荡,被有心人引诱去妓院赌场,赵秀才被迷了心,在那些地方流连,欠了一屁股债。此时的赵秀才哪有读书人的模样,简直就是无赖,他只说叫人去他家里拿。果然那些要债的恶汉便找上了家门,凶神恶煞的模样把青音吓得不轻。

    青音倒也硬气,让被吓得直哭的萍娘母子躲进房间,自己去厨房拿了一把剔骨尖刀就出去了。她外形纤弱貌美,拎着一把刀出去和人对峙,倒把那些讨债人弄得无措。她恨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你们钱,你们找谁去!在我这里耍什么威风?一群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要钱,我是没有的,要命,我倒有一条!若再敢登门,我就自己抹了脖子,叫你们一个个都脱不开身!”

    她声色俱厉,把讨债的混混唬住了,再加上青音的大哥在县衙当小吏,听闻有人在妹妹门口闹事,马上带着几个捕快赶来。一群混混便一哄而散。

    混混走了,青音身心俱疲,她颓唐地回到家,萎顿地坐下。萍娘带着大丫出来,神情惶惶。青音的大哥跟着进门,十分不忿,看着妹子的憔悴的模样,更是不忍。自打嫁给了那赵秀才,妹子可真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子!原以为那是个争气的,却不想是个狠心贼!

    大哥劝青音跟自己回家去,被她拒绝了,青音过成这个样子,回去很怕人说三道四,再说,自己回去了,萍娘和大丫怎么办?把她们母女扔家里,还不知会怎么样,自己且熬着,除非万不得已,还是不回去的好。

    大哥无法,只得留给她些银钱,走了。

    而赵秀才,欠钱输钱后,把账都推给了青音,自己不知躲哪里去了。混混们在青音那里没讨着好,便开始四处寻他。他东躲西藏,十分狼狈,终于灵机一动,趁天黑,回了一趟家。

    回家的他,哪儿还像个读书人,形容潦倒却怒气冲冲。他二话不说,只扯住青音,问她要银子,青音说没有,他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这还不算,趁青音被打得发懵,他上前就在青音怀里、袖子里掏,掏出了几块碎银后,便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走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听到声响前来探看的萍娘,还有跟在萍娘身后的大丫,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着萍娘的肚子就是一脚。萍娘闷哼一声倒地,大丫哭叫着扑上来,也遭了他一记窝心脚。

    他这一脚可没有留力气,大丫被他踹飞了,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嘴角没多久就流出血来。

    他理都没理,三两步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