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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餐桌上,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江母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丈夫和儿子,对江贺衍笑道:“你父亲前几天还说想你了,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江父冷哼了一声,略有些不满的看向江母。

    江母却不以为意,微微笑着嗔怪的看了江父一眼,江父无奈的不吭声了。

    江母给江贺衍盛了碗汤,说:“这汤现在喝正好。你一个人在外面,就算有人照顾,我也总不放心。”

    “放心,我都好。”江贺衍对母亲安慰的笑笑。

    “你一个人当然潇洒,不知道家里多牵挂,不知道你母亲多操心。”江父不满道。

    江贺衍垂眼不吭声。

    “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江父放下了筷子。

    “你们父子两个,也真是,明明都关心对方,偏偏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江母无奈道,又转头对江父说:“说想贺衍的是你,让他回来的是你,现在他回来,你又说这些?”

    “那你要问问他想做什么。”江父瞪了江贺衍一眼。

    江母看了看面色不变的江贺衍,似乎没什么意外,只将手轻轻放在了江父的手上。“有什么也等吃完饭再说,嗯?”

    江父勉强按下了火气。

    江母转而对江贺衍笑道:“贺衍,这次回来,就多住一段时间吧。”

    江贺衍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看了眼面色严肃的父亲,又看了看眼含期待的母亲,静了几秒,点了点头。

    江母顿时笑了,“我知道你忙,但再忙也不在这一时。人要松紧适度。”

    江父重又拿起了筷子,淡淡道:“正好,玩儿够了就回来,别分不清主次。”

    江贺衍眉间微凝,过了两秒,便放松了,看向江父,道:“我知道了。”

    江父有些意外的看向江贺衍,神色刚要和缓,转而想起什么,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复杂。

    江母看在眼里,心中既觉欢喜欣慰,又和江父一样有些滋味莫名。

    三天后,沈漾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张仁导演。

    这位年过六十,国内唯一两次获得过国际a类电影节大奖,没哪个演员不想与之合作的名导。

    沈漾没想到,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就是江贺衍的那位吧?”

    沈漾闻言一下愣住,既惊诧又不好意思,忍不住红了脸。

    张导哈哈大笑,看沈漾的表情分外的和蔼。“你别见怪,我和贺衍相识已久,也算是他的长辈吧,他对我直言,我自然是要祝福的。”

    沈漾赧然地笑了,“谢谢张导。”

    张导摆手,笑道:“我知道他不是轻率的人,自然明白他特意告诉我的意思。放心,就算他不在,我也会严格要求你的。”

    沈漾自然听出了张导的好意,忙笑道:“我会努力的。”

    “陆卫国定下了宋禾,你应该知道他吧?”

    沈漾当然知道宋禾,国内实力派影帝,虽然实际年龄比陆卫国略大,但想必以他的演技完全能够克服这点。

    “你们都是很有实力的演员,我们也都是第一次合作。从你过往的作品里我看得出你的认真,我相信,这次,你也不会辜负方桥这个角色的。”张导说。

    张导的信任让沈漾心中激动,她正色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你也别有压力,我们共同努力,把这部电影完成。”张导笑道,“也不辜负你家贺衍的投资不是。”

    沈漾笑了。

    如果说,初次见面让张导已经满意了八分,那么几天后的定妆照就是让他彻底放心了。

    当沈漾换上服装,做好造型,略一垂眸,片刻后,抬眼,看向屏幕,定格下的俨然就是三十三岁时历经沧桑和磨难的方桥。

    好的演员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完整的传达出人物的状态。

    沈漾就是如此。

    张导心中也不禁为自己这部历经多年打造的剧本终于找到最合适的女主角而庆幸。

    《夕阳之歌》低调开拍了,从开机仪式到正式开拍都没有泄露任何消息。

    沈漾全身心的投入进了拍摄,她觉得自己一直在等待的就是方桥这个角色。而宋禾演绎的陆卫国,也让人再想不到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张导显然也有这种感觉,每每在镜头前毫不吝啬的夸奖两人的表现。

    特别是开拍第一天,当沈漾和宋禾的第一场戏张导喊“咔!”后,全剧组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所有人都预感到这将会是一部成功的作品。

    电影里的其他演员都是知名的老戏骨,工作人员是张仁的老班底,众人倾力合作,整个剧组运作相当流畅。

    每当结束一天的拍摄,沈漾总会想起迟迟未归的江贺衍。

    他们之间已经通过很多次电话,当她得知他暂时不能回来时,沉默了许久,手机那头的江贺衍同样没有说话,她隐隐猜到了有些事一如她所想不会那么顺利。

    那天通话最后,沈漾仍说:“我等你。”

    江贺衍“嗯”了一声。

    沈漾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越发的遥远。

    《夕阳之歌》拍摄期间,沈漾主演的《邂逅》上映了。

    因为在拍戏,她没有参加电影的宣传活动,只抽空回去参加首映礼,便又匆匆赶回了片场。

    外界对沈漾得到视后之后的第一部电影都很关注,对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戏影片的宣传也很好奇,各方纷纷打探她的消息。

    不久后,有圈内人在网上爆出,确定沈漾正在拍摄张仁导演的新戏,因为片方始终没有官宣处于保密状态,具体内容情节一概不知。

    但仅此一个并未被完全证实的消息,就引发了巨大的关注,粉丝和网友们均翘首以盼,期待着她的新片。

    《邂逅》是一部有伤感却没遗憾的爱情片,加上谢婉宁手法老道,沈漾和杨方晨表演精湛,制作精良,上映三天就票房过亿,外界好评不断,口碑也大爆。

    特别是沈漾,其以与之前的《隐谍》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大屏幕处女作中,表演极富张力,挥洒自如,把人物情绪表现的淋漓尽致,得到了影评人和观众的一致好评。

    《邂逅》上映期间,乔巧告诉沈漾,既江总撤资了《红颜醉》后,该片其余的投资商也都撤资了,那部号称今年最大制作的电影流产了。

    何窈不仅黄了这部戏,外界还传她得罪了人,不会再有人和她合作了,等同于封杀。

    至于那个王制片人被爆出多起□□性侵的证据,已经被警方抓捕。

    沈漾听罢只淡淡一笑,没再理会。

    一个月后,《邂逅》凭借75亿元的票房完美收官。

    沈漾凭该片证明了,除了在电视圈的收视号召力,她在电影圈的票房号召力也不遑多让。

    此时的沈漾,已经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了拍摄之中,外界的消息几乎闭塞。乔巧看她的状态,也尽量的不去打扰。

    这天拍摄的是方桥得知自己怀孕后的一场戏。

    方桥坐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呆怔怔的,眼神迷茫,不知所措,过了半晌,仿佛被什么刺到,她突然打了个寒噤,然后整个人便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伤心、绝望溢满了她的双眼,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她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声音泄出分毫。

    许久后,哭累了的方桥趴在床上,愣愣地望着窗口的方向,好一会儿,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蓦然地笑了一下,那笑仿佛一缕微光,很快便熄灭了,眼角流下了一行泪水。

    ……

    “好!过了!”

    随着张导一声大喊,沈漾闭了闭眼,从床上坐起,乔巧第一时间过来帮她披上衣服,抚了抚她的背,轻声问道:“漾漾,你没事吧?”眼中难掩担忧。

    沈漾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张导过来,看着似乎还沉浸在方才情绪中的沈漾,赞道:“沈漾,刚才你躺下后望着窗口的表情处理的非常非常好,继续保持。”说完叮嘱道:“休息一会儿吧。”

    沈漾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下。

    方才的某一瞬间,江贺衍的身影竟然和陆卫国的重合了起来,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现在想起,仍触之即痛,让她忍不住心悸。

    当天晚上,沈漾打给了江贺衍,她没告诉他白天的事情,只是想听他的声音。

    两人还没聊两句,就听到他那边有人在叫他,沈漾忙道:“我没什么事儿,你先忙吧。”

    江贺衍顿了顿,“那我晚上再打给你。”

    “好。”沈漾柔声道。

    当天梦里,沈漾梦到江贺衍回来了。她开心极了,想要抱住她,可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醒来后,沈漾许久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胸口仿佛破了一个洞,空虚的想哭。

    江母看着江贺衍离开客厅上了楼,再看看眉目不展的丈夫,轻叹一声,走过去,坐了下来,握住了丈夫的手。

    “你何必这样,明知道他牵挂什么,明知道他不会改变,还强求。”

    江父面目冷肃,没有说话。

    江母将江父的手放入手心,“就当是为我,多理解他一些,好么?”

    江父全身一震,看向江母,见她的目光一如年轻时温柔和婉,还带着丝恳求。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就像那天江贺衍说的,当初他和妻子的婚姻也不被家里看好,何止不被看好,是遭遇过更激烈的反对。

    当年,江母虽然家境不错,但远远比不上江家。江父坚持要娶,最终家中拗不过同意了。

    江母嫁进来后,为了赢得公婆的认可,操心太多,也受了不少委屈,生下江贺衍后,身体便变得不大好。虽然江父几十年如一日的对妻子很好,但心中总有歉疚。

    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江父忍不住心中一酸,回握住妻子的手,说:“委屈你了。”

    江母含笑摇头,“能嫁给你是我的幸运。”她握紧了江父的手,“我们当年受过阻挠,今天,就不要再用偏见阻止他了。”

    江父久久无语,最后长叹一声,道:“没想到他这么骄傲固执的一个人,竟然愿意为了那个女孩子提早回来打理家族生意……也罢。”他知道自己终究拗不过这个太有本事太有主见的儿子,不禁颓然一笑,握紧了妻子的手。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也逼着自己与陆卫国分手,但方桥挂断电话后,仍感到一阵的虚脱。

    她慢慢的闭上眼睛,蹲下身子,一手紧紧的捂着胸口,垂着头,一手紧紧扒着桌子,手指尖攥的发白,仿佛稍一松口就会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上接连不断的落下一滴一滴氤氲开的水滴。

    镜头拉远,定格在她蹲在地上的背影。

    悲伤蔓延,绝望又孤单。

    “ok!好!”张导的喊声打破了寂静。现场静了几秒,众人仿佛有默契般动作放轻,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沈漾过了半晌才从方才的情绪中脱身,她刚要站起来却觉得眼前发黑,忍不住一个趔趄,被乔巧一把扶住。

    沈漾觉得无比的疲惫,坐在折叠椅上平复着情绪。

    乔巧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张导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沈漾,温声说:“沈漾,刚才演的很好。继续保持,不过放轻松一点。”想了想,没再多说。

    沈漾抬头看向张导,笑了笑,说:“导演我知道。谢谢你。”

    张导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平时叽叽喳喳的乔巧在这个剧组却一反常态的安静,可能是被剧情的气氛所感染,也可能是被沈漾表现出来的演技所震撼,随着拍摄的进展,她看沈漾的眼神越来越忧心。

    她曾劝过沈漾,“漾漾,我知道这是张导的戏,机会难得,但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沈漾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沈漾心中清楚,她并非是因为张导的戏才格外投入用心,实则过去的每一部戏她都认真对待,但这部戏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从她看到剧本,看到方桥这个人物的故事开始,她心中就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心酸,忍不住为这个女人艰辛、顽强、无奈却又饱满的一生所叹息。随着剧情的进展,人物的深入,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每次出戏都更加困难,需要更长的时间。

    她觉得自己最近变得越发的脆弱,总是动不动的感到悲伤,甚至忍不住想哭。

    沈漾知道这样不对,但她控制不了。

    她越来越频繁的想起江贺衍,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些事情她会翻来覆去的想,想着想着又想到方桥……也许是江贺衍的迟迟不归让她不安,也许是方桥的命运让她脆弱,也许是投入太深抽身不易,不知不觉中,她慢慢陷了进去,整个人都变得忧郁。

    这晚,她如约等着江贺衍的电话,想着要把这些天的情绪全都向他倾吐,可当听到他的声音,除了无尽的浓重的想念,再不能言。

    “我想你。”她轻声道。

    江贺衍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疲惫,“我也是,想你,很想。”

    这句话仿佛救赎了沈漾,却也让她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让江贺衍为她担心,但挂断手机的瞬间,仍忍不住哭了。

    一切都不是毫无预兆,一切都在默默变化。

    电影的拍摄顺序是打乱的。在拍摄陆卫国和方桥分手前的一场戏时,沈漾依偎在宋禾怀里,眼中心中都满是不舍,深情眷眷看着宋禾。

    方桥:“你还会回来吗?”

    陆卫国:“当然,你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

    方桥看着陆卫国,目光里有爱意,有眷恋,还有悲伤。她把头埋进了陆卫国的怀中,沉默片刻后闷闷道:“今晚我把自己给你吧。”

    陆卫国一愣,身体猛地绷紧,揽着方桥的手紧了又紧,呼吸变得急促,他的嘴唇在方桥额头眉间摩挲良久,最后沙哑道:“我无时无刻不想要你,但我不想让你受半点委屈。等我回去就和家里说我们的事,很快就会回来,到时我接你回城里结婚。”说着凑近方桥的耳朵,低声道:“我要把我们最好的留到新婚之夜。”

    方桥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紧紧抱着陆卫国的腰,又更深的埋进他的怀里,仿佛想把自己嵌进男人的怀里一样,半晌她闷闷的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在秋日的傍晚紧紧依偎,看着夕阳西下,天光慢慢黯淡。

    “很好!”张导大声说。

    沈漾从宋禾怀里退出,刚想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宋禾扶了她一把,问:“没事吧?”

    沈漾没看他,有些疲惫的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