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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密潜入狱

    这天,顺天府两衙役在门口晒着暖烘烘的春日阳光,正懒洋洋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越驶越近,越来越响,惊了二人的好梦。很快,两辆豪华的马车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那奢华几乎要亮瞎二人迷蒙的双眼。

两辆马车均是高棚青辕,比普通马车宽敞约略一倍,楠木车身,车四周由光滑精致的厚实绸缎装裹。赶马的车夫高束发髻,表情严肃,虽只青衣薄衫,但仍可见其质地优良,似乎连这样身份人的也不能被怠慢了去。更惹人眼目的则是那两匹高头大马,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毛色光滑而呈暗红色,衬着这春日的暖阳,几欲折射出光来。

两个衙役一下子精神了,瞌睡虫早被赶到了九霄云外。其中一个稍有点见识,趁马车刚停下来,起身悄悄凑过去和另一个耳语:“哥们,那可是汗血宝马,竟然用来拉车,啧啧啧,有搞头。”另一人没说话,眼里却放着光,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面露喜色,知道有好事上门了。

这等豪奢,非富即贵啊。

在马车上还未有一个人下来之前,两人迅速在头脑里搜索着牢狱里所有犯人的资料。他俩虽到顺天衙门里供职时间不长,但如今牢狱里屈指可数的些许犯人,他们还是大致清楚的。

三年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除重刑犯外,普通犯人都已放出牢狱;一年前太后薨逝,皇上再次诏令减轻所有犯人的罪责。于是,除杀人致死的被改为秋后处决外,其余的犯人基本都已特赦。甚至连杀了人的王公贵族,也被高人们以各种手段拯救出狱了,当然,这类事仍然属于隐秘,不敢光明正大捅到皇上面前去的。不过,得了好处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谁会这么不开眼地跑去告状呢,除非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牢里还有谁,竟然值得这等显亲贵戚前来探望?莫非又是那身在最底层,已自暴自弃到不成人形的高普沧? 

说起这个高普沧,两个衙役毕竟身份太低,且不算衙门里的老人,所知信息太少。但他们知道,这样一个早已自称死罪,多次主动请死的商人,却先后有理郡王府的景瑜王爷,刑部尚书马谦德之子马凌云时常前来探望,并待他礼遇有加,叮嘱衙役们不得打骂,供应上好伙食,好生照看。

这二位可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平时能见着一个已是恩典,而这位貌不惊人的布衣商人,却从未表示过对云上之人的谄媚阿谀,一味地只是每日粗茶淡饭,沉默寡言。

      今日这前来的贵人又是谁?两个衙役还没来得及再次交流一下眼神,就瞅见马车上跳下两人来。

一个年轻人,身材中等,相貌一般,属于过目就忘的毫无特色之人,容颜略清瘦,虽服饰华贵,但难掩其面色上的忧虑与焦躁,似与他这般年纪颇不相符,吸引人注意的绝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的双脚,两只脚一高一低,原来竟是腿有残疾。

另一人约莫五十岁年纪,长身玉立,浓眉大眼,须髯飘飘,颇有气度,年轻时定是名美男子,只是眼神凌厉而傲慢,目光所及似都是在睥睨众生,让人不由发自内心地一颤。

      那年轻人向老者微微一拱手,又伸出右手示意老者一同前行,态度恭敬,面色严肃。老者稍一点头,两人便快步向衙役走来。这时两衙役已经站起来了,笔挺挺地面对访客,因为他们已注意到,那年轻人貌似普普通通,但那老者却是身着三品服饰。

虽说在这遍地贵胄的京城,三品实在算不上大员,但对于如蝼蚁般的衙役来说,任何一个官员都是吃罪不起的。待访客走近,其中年长一点的衙役便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来者何人?”虽声音洪亮,但底气不足。

他们尤其记得,上次晚班的小黑就因为天色已晚,看不清来者的长相,恶言恶语地喊出一句“来者何人”,而被暴打一顿,因为那次来的正是一品大员兵部尚书罗尽忠的儿子罗长林,京城里出了名的恶少。小黑被打得皮开肉绽,至今两月有余仍脸有淤青。

      那年轻人听得问话,倒是表现得彬彬有礼:“有劳二位,这位是茶马司曾乘风曾大人。我们前来探望犯人高普沧,还请行个方便。”说着从宽大的袖袋中熟练地摸出两锭银子并监狱允入文书,递向二人。

果然是来看高普沧的,两人不动声色地毫不推辞就熟练接下了,银两纳入袖袋中,赫在目,赶紧恭敬地叫一声“曾大人请”,便利文书则匆匆瞟了一眼,只见顺天衙门大印赫落地打开偏门,请他们进去。

且不说这三品大员的身份,也不说这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单就冲高普沧的名字,两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放行。

      其中一名衙役引导着来访的二人,曲曲折折地进了大狱。

此时,眼见着那两名访客进入大牢,无忧公子才转身向远处奔去。等他再次回到大狱门口时,已摇身一变,成了一身着锦绣长裙的女子,腰肢细软,袅娜娉婷。

她尚未靠近狱卒,便远远举起了手中的令牌。京城稍有眼力见的人都认识,那是景王爷所特有的黄冈玉牌,所到处可令百官俯首。狱卒一见那令牌,立马躬身跪下道:“敢问小姐要去见谁?”

女子冷着脸道:“我谁也不见,只因王爷听闻最近顺天大狱有些行事不够谨慎,故派我前来秘密查访。”

那狱卒一听,大惊失色,刚欲解释,女子一摆手制止了他,“不必多说,也不用谁引导跟随我,我自己进去便好。”

狱卒吓得大气不敢出,哪敢有半句辩解,恭恭敬敬引着女子进了大门,自己便退回到了门口,一面又赶紧差人去给最高长官李深前去报信。

无忧公子假扮的女子一进大狱门,轻轻斥开一个个正欲靠近他的大大小小各个等级的狱卒,直奔地下五层而去。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去探听这刚进大狱的二人进入大狱的真正目的。

第五层商人的牢狱终年不见阳光,走进地下第三层时,厚重的霉味就扑鼻而来。那曾大人虽以长袖轻掩口鼻,但仍连打出好几个喷嚏。

衙役趁行至油灯下时,偷眼向二人瞧去,只见年轻人脸上表情复杂,紧闭的双唇与绷紧的脸部肌肉似有压抑在内心的无限波澜,柔和的眼神又似有掩饰不住的同情。

曾大人表情平静,只是从其稍微牵扯的嘴角和喉咙底发出的微哼,似看出其内心的蔑视,也不知是在蔑视这衙役,还是在蔑视这大牢的环境,甚或在他自己的内心,在蔑视某种平时难以蔑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