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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晏翎大病不愈,这几日便歇在了王府,接待北延皇太子一事只能重新交还给礼部。

    因他旧疾复发之故,宫里每日都会派太医局的人过来给他请脉,奉元帝赏赐的滋补药品很快就堆积成山,大有将皇宫搬空的势头。

    这日不过早膳时分,郑冗便带着小徒弟例行上王府问诊。晏翎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玉箸,随即伸出腕子,让郑冗替他探脉。

    今日的早膳也是柳长风准备的,仍旧是一些晏翎没见过也叫不上名的食物,晏翎似藏有心事,用膳时心不在焉,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柳长风眼下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一边放下羹勺一边问道:“殿下的病情可有好转?”

    郑冗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王爷自己不想康复,下官纵有回春之术也无可奈何。”

    柳长风哽住,却又对这位提举大人钦佩不已——

    近两日晏翎为卸下肩头重任,每天的药是喝一半倒一半,以致病况久久不愈。哪成想此等隐秘之事都能叫郑大人猜中,真不愧是太医局的一把手。

    晏翎收回手腕,静默几息后,云淡风轻地询问道:“郑大人这几日可有入宫?”

    郑冗将脉枕放入药箱,还未开口,便听秦遇猛地咳嗽了几声。

    郑冗抬眸,见对方冲他挤眉弄眼,顿生疑惑:“秦都知眼睛怎么了?”

    秦遇:“……”

    晏翎面色微沉,语声却十分平静:“本王数日不曾与承槿见面,甚是想念。听说他前不久染了风寒,不知现下可有康愈?”

    郑冗微怔,面上挂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几日前四殿下因触怒陛下而被罚跪于御书房外,吃了一宿寒露,染上寒疾在所难免。只是四殿下双膝跪伤,至今仍卧病在床。”

    虽然隐约察觉到四弟在宫里出了事,却没想到如此严重。晏翎几不可察地握紧十指,良久后才挥了挥手,郑冗得令后便带着徒弟离开了,偌大的内殿顿时静谧异常,仿若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秦遇不作犹豫,当下伏地请罪:“属下知罪!”

    晏翎没有看他,反倒端了杯稠白的热茶放至嘴边细细品尝,直到浅饮半盏后他才出声:“何罪?”

    秦遇似是早就捋好了说辞,不假思索地回话:“其一欺瞒主上、慌报实情,是为不忠;其二未尽臣属本分,并试图拉拢他人圆谎,是为不义……”

    见他沉顿,晏翎问道:“还有吗?”

    秦遇颔首:“属下虽有欺瞒之举,但对殿下之心绝无二异!”

    屋内分外安静,秦遇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得见上方之人淡淡的饮茶声。

    半晌后,晏翎放下茶盏:“起来吧。”

    见秦遇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禁压低了眉梢:“怎么,要我扶你?”

    “不不不,小人不敢!”秦遇立马起身,退至一旁拍净膝上并不存在的尘垢。

    晏翎心中虽有气,却不至于将所有罪责都降到秦遇的头上,秦遇是个忠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会做出叛主之事。

    此番说谎,也不过是担心他得知承槿的遭遇后与皇帝发生冲突,继而被左相一党拿住把柄,再伺机参他个大逆不道之罪。

    文官之口堪比沙场长戈,一旦将矛头对准了你,便会不遗余力地置人于死地。更何况当年迁出冷宫时,晏翎也确实向太后保证过,若无圣意,断不会在私下里与承槿见面。

    如今他自甘献出手中权势,已然向那对母子表明了忠心,待时日一久,朝中隶属于淮安王的势力自然会归附皇帝手中。

    只有这样,皇帝和太后的腹心之疾才能痊愈。

    晏翎压下心头的烦闷,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微凉的杏仁露吃进嘴里,余光瞥见柳长风在一旁掩嘴憋笑,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当下有些不悦:“笑什么?”

    柳长风解释道:“我笑你们主仆俩思维不在一条线上,一个像惊弓之鸟,认罪认得比什么都快,另一个却在促狭捉弄,明明无心责备,却要做出一副生吞活人的模样,这让我怎么绷得住?”

    虽被堪破了心思,但晏翎却没有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用膳。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庭书,京中有件极为荒唐的事儿,我一定要说给你听,哈哈!”

    辛乐之大步流星地进到屋内,踢开柳长风身旁的凳子坐了下来,并从他手中夺走茶水一饮而尽,丝毫未发现厅中的气氛有何不对。

    放下杯盏后,辛乐之长舒一口气,很快又喋喋不休起来:“也不知是哪个夯货,将你那日在集英殿舞剑的盛姿给画了出来,还命名为《君子剑舞图》,眼下京中人人效仿你,君子弄剑之风盛行,据闻有几家快要倒闭的武馆因号称能传授绝世剑术又活了过来,哈哈!”

    见晏翎不为所动,辛乐之继续说道:“对了——今日晨间那幅《君子剑舞图》在醉仙楼拍卖,最终被刘严那厮以六百两黄金的高价给买走,真是个色令智昏的夯货,也不知他把画买回去后刘玄师的脸会不会被气绿哈哈哈……”

    哈了没两声便撞上了晏翎如刀似箭的目光。

    秦遇以拳掩嘴低咳几声,提醒道:“辛郎君,在王爷面前可莫要失了礼数,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轻易叫的?”

    王爷不训责乃是王爷宽宏大量,但他一个做妾的也要有自知之明,更何况……小侯爷都没如此称呼过王爷呢。

    日薄西山之际,郑冗又带着他的徒弟来王府请脉,不多时便匆匆离去。

    柳长风提着半桶刚从荷塘里钓上来的鲜鱼赶往琼华苑,却在即将步入正厅时被秦遇拦在了外面。

    秦遇歉然一笑:“殿下身子不适正在休憩,小侯爷此刻恐怕不便入内。”

    见他神色有异,柳长风瞟了一眼紧阖的殿门,挑眉问道:“辛乐之也在里面?”

    秦遇:“……”

    “懂了。”柳长风挥挥手,旋即提着鱼桶转身就走,“我去烧鱼,王爷醒来就能用晚膳。”

    望着他欣然离去的身影,秦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小侯爷竟毫不吃醋?

    马车在宣德门外停下,郑冗与徒弟自马车中下来后便迎着城门而去。

    当值的护卫将人拦下,郑冗顿住脚步,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镀金的令牌交予对方。

    护卫队长拿在手里仔细查验了一遭,这才笑着归还给他:“对不住了郑大人,卑职也是例行检查。眼下天黑在即,若叫歹人蒙混进宫,卑职可是要掉脑袋的。”

    郑冗不发一言地接过令牌,而后拂袖离去。

    那队长脸色一垮,冲着他的背影啐了几声。

    一旁的当值侍卫忙添油加醋:“拽什么拽?不过是仗着自己会写几张药方就如此目中无人,他这般蛮横,莫不是淮安王府待久了,也学会了王爷的清高之气?”

    “谁说不是呢!”

    “咱们皇城司的老大可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若此番有肖头儿在,这姓郑的哪敢给咱们甩脸子?”

    “就是就是!”

    “呸,狗眼看人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