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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亮

    宿舍内, 赵听雨洗完澡出来正在擦药。

    她坐在椅子上,俯低身子,披散的长发从耳后滑落, 差点挡住视线。

    冯一黎走过来把帮她把头发拢在一起用橡皮圈扎起来,“都说了我帮你擦,你非要自己擦。”

    她做完这些蹲下来,看了眼赵听雨的伤处,视线抬高,“明天早上要不——”

    冯一黎的话在看到她眼角那滴欲落不落的泪水时戛然而止,“怎么啦?这个药是不是刺激性很大?”

    “没。”赵听雨摇摇头,泪水随之甩下。她擦好药直起身子,勉强笑了笑, “好了, 早点睡, 你今晚也累了。”

    冯一黎收拾好药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爬上床。

    去关灯的路上, 她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突然想到什么, 她回头,“赵听雨。”

    赵听雨摊开被子, 正欲躺下,“嗯?”

    “你……”冯一黎走回她床边,语气里带有几分小心翼翼,“你喜欢的人是楚煜?”

    赵听雨抓着被子的手无意识收紧, 脑子嗡嗡作响, 甚至忘了掩饰, “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冯一黎心想还真被她猜中了, “你虽然敏感吧,但一般人也影响不了你的情绪,你看你今晚哭多少次了,我才不信你是因为疼。”

    “那我就不能是因为害怕?”赵听雨别扭地说,“今晚这种情况,你不也吓到了?”

    “……”冯一黎摸摸鼻子,“我现在不好了么。”

    “你有人安慰,我又没有。”赵听雨视线落在床边的哆啦a梦上,眼神幽怨。

    冯一黎朝她伸出手,“来,抱抱。”

    赵听雨弯腰抱住她,松开之际又听到她说,“你转移话题真的很生硬诶。”

    赵听雨极为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我要睡了。”

    冯一黎失笑着走过去把灯关掉。宿舍陷入黑暗的瞬间,赵听雨凶巴巴地道:“你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就跟你绝交。”

    冯一黎眉眼弯了弯,“还绝交呢,真幼稚。”

    赵听雨声音沉闷,“我说真的。”

    “行,不过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冯一黎说,“我之前跟我男朋友提了一嘴。”

    赵听雨倏地扬起头,“什么时候?”

    “就你哭过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来着,我跟我男朋友吃饭的时候,他问起这件事。”冯一黎声音越来越小,“我回答说感情的事,不过……”

    不管赵听雨看不看的见,她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我真没有说别的,我还让他别问了。”

    “不是早让你别说吗?”赵听雨把自己窝在被子里生闷气。

    “对不起。”冯一黎灰溜溜道歉。

    生了几十秒的闷气,赵听雨把被子掀开,硬邦邦地回:“没关系。”

    她敛了敛神,心想楚煜是看到林微那条消息才知道她有喜欢的人还是在那之前就知道了?

    她绞尽脑汁在记忆里搜刮蛛丝马迹。

    想起那天吃完花甲粉去他家的路上,他莫名其妙地问:“你没撒过谎?”

    还有坐船那次,他也提到“撒谎”两个字

    原来这些都是意有所指。

    他说的撒谎应该暗指他送东西到宿舍楼下那次,她说她哭的原因是心情不好。

    这么看来,他很有可能在看到消息之前就已经猜到。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多次试探。

    太尴尬了,像个小丑。

    “让你这么伤心的人就不要喜欢了。”

    他说的没错,那就不喜欢好了。

    不喜欢就不会伤心。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交集,自己不去找他,就见不到,见不到自然就忘了。

    何况,她还有没有实现的梦想。

    隔天上午,本来应该还在家的林微空降宿舍。

    “你怎么回来了?”赵听雨刚从舞蹈房回来打算拿餐卡去食堂吃饭。

    “我本来昨天晚上就想过来的。”林微把行李箱放好,倚在床柱上看着站在门口的冯一黎,“我特意回来看看某些人被骗后的状态啊。”

    冯一黎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等赵听雨拿好餐卡,三人一起走出宿舍。

    林微时不时瞟一眼冯一黎,“啧啧,眼睛都肿了,看来昨天哭的很惨。”

    “不是自诩很聪明、在外面从不吃亏吗?”林微愈说愈起劲,“这都能被骗,我真是服了。”

    到了食堂,三人打好饭找到空位坐下,冯一黎受了她一路的冷嘲热讽,实在没忍住回了句:“你说够了没?”

    林微挑眉,“吃了教训还这么嚣张呢?”

    赵听雨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你好好说话。”

    林微清了清嗓子,“我想说你太心急了。”

    冯一黎不懂:“什么意思?”

    林微说她这次回家看了一本书叫《基督山伯爵》,“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非常对,‘人类的全部智慧都涵盖在这两个词中了:等待和希望’。”

    “你为什么会被骗?”她经过上次全舞赛事件之后好像长大了,说话都成熟不少,“就是因为你太心急实现梦想,其实这种事情静下心来多花点时间想一想,很容易发现破绽。所以啊,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好好跳舞,提升基本功,心存希望,剩下的交给时间。”

    赵听雨一本正经地表达自己的赞同,“我觉得你说的非常对。”

    “因为你就是这么做的。”林微拍了拍她的头,“你就等着时间帮你实现梦想吧!”

    满怀希望的人一定会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奋斗。

    赵听雨就是那个满怀希望的人。

    国庆节后上课的第一天,她被一个天大的惊喜砸中。

    负责《如梦令》剧目的编导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告诉她系里正在挑选参加明年桃李杯的演员,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她口中的想法并不是问意愿,而是问她有没有剧目编排方面的想法。

    赵听雨听到“桃李杯”三个字,心痒的不行。

    她曾经想过以《汉乐府·江南》这首乐府诗为背景编排一支舞,反应江南女孩采莲时的欢快心情。

    编导老师听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听起来不错。”

    老师当天没再提别的,问完便让她回了教室。

    赵听雨隐隐有种预感,这次桃李杯的参赛名额她也许有机会搏一搏。

    这种预感在一个星期后的下午得到了验证。

    还是那位编导老师,说采取了她的意见,会以《江南》为背景编一个独舞剧目让她参加桃李杯的校内选拔。

    宜北舞蹈学院推出去参加大赛的剧目,都是冲着奖杯去的,绝不含糊。

    在校内就得经过层层选拔,首先得过编导老师选人这关。剧目编排完还得过系里领导那关,成品舞排练好,还要参加一场选拔性质的文艺汇演。

    所以被编导老师选上,并不代表就可以参加桃李杯。

    它只是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现在大三了,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赵听雨怎么样也得去拼上一把。

    林微和冯一黎听到这个消息一直在鼓励她。

    那天之后,她很少看手机,早上出门放在宿舍,晚上睡觉前偶尔拿出来刷一刷朋友圈。

    她从没看过楚煜发朋友圈,他应该很忙,cuba一年一届,目前是基层赛阶段。张牧也忙了起来,经常回海东,现在很少在群里发消息。

    不知道他跟罗熙之间是个什么情况。

    赵听雨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后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罗熙主动跟她提的。

    放寒假的前几天,罗熙给她打来个电话,让她发银行卡号过去,说是要还她钱。

    “你身上钱够吗?”赵听雨正在阳台上取衣服,“不够的话,先用着,我不着急。”

    “够的,我每周去做兼职,存了钱。”罗熙说罢,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赵听雨,我快坚持不住了。”

    赵听雨回到宿舍把撑衣杆放下,单手抱着衣服坐在椅子上,“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我没事。”罗熙叹口气,“我是说张牧。”

    赵听雨还是不解,“张牧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罗熙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他这个人真的很难拒绝。他追人的时候能做到什么程度呢?他在我生病的时候天刚亮就拿着药和稀饭在宿舍楼下等候。他上午不想去上课,但会起床陪我吃了早餐再去睡,我钱包坏了,他第二天就拜托我室友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给我送来一个新钱包……”

    罗熙说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她一开始给自己的心砌了一道围墙,任凭张牧怎么在外面晃,她都不为所动。

    可是后来,他开始敲墙,敲得久了,墙面上出现一道道裂缝,心脏蠢蠢欲动。

    为了防止墙面倒塌,她只能用力在后面撑住,可是现在,她撑不住了。

    赵听雨稍微理了一下她的话,问:“所以他真的是在追你对吧?”

    “……是的。”罗熙发现赵听雨脑子很奇怪,对于感情的事情真的不止慢半拍。

    “那你呢?你一直在拒绝他?”赵听雨灵光一现,想起自己的亲身经历于是改口,“其实你也喜欢他对不对?你拒绝是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应对,而且他跟你心目中的理想型不一样。”

    罗熙嗯了声。

    赵听雨知道罗熙这么说估计是想听听她的意见,“说实话,我不知道张牧适不适当你男朋友,但我觉得你喜欢的话可以试试,免得以后后悔。”

    像她这样,想说都说不出口。

    罗熙过了很久才说话。

    赵听雨记得她当时郑重又无奈地说:“那我就充当一次飞蛾吧。”

    她还开玩笑地说:“要是张牧欺负你了,我去找他报仇。”

    那时的她还不知,她之后想找张牧报仇时压根找不到人。

    ————

    赵听雨为了备战桃李杯,寒假回家过完年就匆匆赶回了学校。

    每天起早贪黑地排练,终于在来年三月底学校举行的选拔汇演上,赢得了桃李杯的参赛名额。

    获得参赛名额并不是放松的开始,而是开启了另一段煎熬的旅程。

    桃李杯是由文化/部直接主办,专门针对学院派,目的是检验各大院校的教学成果和人才选拔,比赛除了剧目展演还有技术技巧组合的展示。

    大三下学期学业本来就重,再加上成品舞的排练和技术技巧组合的练习,时间根本不够用。

    赵听雨只有在每个月来大姨妈的头两天允许自己放松一下。

    这一年她在舞蹈房流下太多汗水,当然也有泪水。

    她现在流泪无非就两种情况,编导老师偶尔一次的严厉呵斥和身体疼痛难忍时的崩溃。

    许是她这学期训练强度增大,腰部肌肉出现劳损。临近暑假的某天早上,她在练习软开度下腰时,腰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就地而坐,等痛感缓解后继续尝试,这次腰才弯下去,痛感再次传来。

    赵听雨连忙停止训练,去了校医室。

    校医说可能是拉伤,帮她热敷完嘱咐她这两天尽量卧床休息,如果症状没得到缓解,最好去医院拍个片。

    赵听雨跟编导老师说了情况,正儿八经地休息了一天。翌日早晨,她试着扭动腰,还是会传来痛感。

    比赛在即,赵听雨急的不行,下午就请假去了医院。

    片子拍出来,医生说骨骼没什么问题,她这是腰肌劳损,有点严重,让她多卧床休息,尽量避免弯腰给肌肉增加负担。

    “可是我最近有个比赛。”赵听雨双手紧紧抓着办公桌,“有什么比较快的治疗方法吗?”

    老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针灸加热敷效果不错,但你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好好养着,很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我比完赛就会好好调养。”赵听雨小声说,“这个比赛对我很重要。”

    医生再度提醒她,如果继续过度弯腰可能发生的并发症以及后果,给她开了外用药便让去她中医科做针灸。

    赵听雨做完针灸出来,是下午四点半。

    正值盛夏,这个点阳光依旧很晒。

    这两天没睡好,刚趴在理疗床上做针灸时差点睡着,这会身子很乏,她准备打出租车回学校。

    往医院门口走了几步,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也看到了她。

    他可能跟赵听雨一样,都觉得对方熟悉,就是叫不出名字。

    两人边走边互相打量对方,那人突然哦了一声,指着她说:“你是阿b同学对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赵听雨也想起来他是谁,“你是他队友?”

    那人点头,“对,你也是来看他的?”

    赵听雨脚步一顿,问:“什么意思?他生病了?”

    “啊?你不知道”他说楚煜打球时摔伤了膝盖,刚做完韧带重建手术,现在在住院部,“我刚给他送水和笔记本电脑过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在住院部23楼。”

    “我没听说。”赵听雨没说去也没说不去,依旧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医院门口走。

    那人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多事,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往另外一个出口跑去。

    赵听雨走了几步停下来,然后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又转身往外走。

    她在医院外面的水果店买了几样水果来到住院部23楼。

    刚刚那人没告诉她床号,赵听雨到护士站问到床号,找到了楚煜所在的病房。

    这是一个三人间,门口的床位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士,床边坐着的应该是他老婆。

    中间的床位空着。楚煜坐在最里侧的床上,餐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手在键盘上敲击,似乎在忙。

    赵听雨走近看见他右腿膝盖那一块上了夹板,左腿随意地曲在床边。

    自打她进门起,那对中年夫妇的眼珠子紧随她移动,而楚煜毫无所察。

    赵听雨来到他床边站定。

    一秒,两秒,过了三秒,他才抬起头,淡漠的眼神里划过一抹意外,“你怎么在这?”

    原本还算淡定的赵听雨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变得手足无措,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把水果放床头的置物柜上,“我来医院做针灸,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你队友。”

    楚煜视线掠过水果,很快回到她脸上,“做针灸?”

    赵听雨点头,“腰肌劳损。”

    楚煜示意她坐,“严重吗?”

    赵听雨扫了一眼他绑夹板的膝盖,如实说:“没你严重。”

    楚煜眉眼一挑,跟着轻笑了声。

    赵听雨再次撇开视线,暗自责怪心跳太不听话,他一笑就开始加速。

    沉默容易让人不自在,她开始找话题,“你什么时候伤的?”

    楚煜轻描淡写道:“最后一场比赛。”

    “cuba决赛吗?”赵听雨问。

    楚煜嗯了声。

    今年的cuba决赛在6月中旬就已经落幕,某天课间,赵听雨听说宜北大学队获得了冠军,楚煜荣获了东北赛区mvp的称号。

    她没有关注比赛也没有特意去看比赛视频,更没有以此为借口给他发短信。

    她表现的就像她心里想的那样,不喜欢了。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她说说就可以做到的。

    就好像人生了病,不是说一句“我的病好了”就行。

    实际上,病好没好只有身体知道。

    喜不喜欢只有心知道。

    “你要吃水果吗?”赵听雨从水果袋里拿出一个苹果,记得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要不要给你削个苹果?”

    楚煜往后靠在摇起来的床上,朝她伸出手,“给我。”

    “啊?”赵听雨听话地把苹果放他手上,“你就这样吃?要不我给你去洗洗?”

    楚煜从另一侧置物架上拿出一把水果刀,再扯几张餐巾纸放桌上垫着,认真削起苹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