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父亲考取了功名，进京赶考，带上了哥哥一起。而我则和娘亲一道待在老家，等待着父兄的回来。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每日阿娘带着我在村头等着爹和哥哥。”

    “后来家乡发生灾荒，阿娘迫不得已收拾了全部的家当，带着我北上进了京。”

    “我幼时在山野里行走，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山更高的地方了。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京城里的高楼，手可摘星辰，比山还要高。”

    “我们并没有找到父亲和哥哥。母亲因为身体不好加上一路奔波，死在了一个雨夜。然后，我就成了京城的一个小乞丐。”

    那离挽的哥哥最终怎么找到她的呢？

    离挽接着道：“我在街道上风餐露宿了一年多，终于见到了哥哥。哥哥告诉我，父亲因为不得志，早已郁郁而终，只剩下哥哥一人艰难生活。他本想去寻我和阿娘，却收到了我们要来的消息，便一直在京城等，却一直没有等到。好在老天有眼，我们兄妹二人，总算是团聚了。”

    “哥哥比我大了三岁，那时他已经十五岁了。他带我进了清风楼，说会永远保护我。”

    离挽说道这里，又啜泣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也不会变成伺候别人的、小、小倌……”

    裴青枝便明白了。

    离宋一定是想保护妹妹的清白之身，用自己换取了妹妹做一名舞女，让她得以安稳地在清风楼里生活。

    事实也的确如此。离挽道：“总之，哥哥一直陪着我。我们原本说好了要攒够钱离开这里的，但是他现在却不在了，攒再多的钱又有何意义呢？”

    晏迟捕捉到了重点。

    他问：“据我所知，清风楼的人想要攒下赎身的银钱，可并不简单。你卖艺不卖身，赚得会少一些；你哥哥就是再如何能攒钱，也没有办法在短期内攒到那么多钱的吧？”

    离挽点点头：“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哥哥他似乎很有办法。哥哥有时会去城外办些事情，回来就会多带一些钱。”

    裴青枝隐隐觉得离宋“出城办事”，多半和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有关。

    果然接下来晏迟便问：“你可知道你哥哥出城办的，是什么事情？”

    离挽歪着头，想了想，道：“哥哥从未与我说过。”

    “但是哥哥每次都能很快就回来。唯一一次大概就是营救你俩，那次他失踪了很久。”

    裴青枝接着问：“你哥哥平日可有什么……老相好？或是在楼里有什么交好？”

    离挽道：“我哥哥与茵茵姐姐的关系最是好了。”

    裴青枝一惊。这个茵茵姑娘，她第一次来清风楼就看见了，很大概率就是裴因！今日来倒是没有看到茵茵姑娘，原因很简单，她现在已经成了裴府的堂小姐。

    离挽补充道：“不过茵茵姐姐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

    “她应当是攒够了银钱走的。老妈妈们可不愿意了，但是也不能强迫她留下来。”离挽说了一个日子，那正是裴因来裴府的前一天。

    离挽又道：“哥哥与一名女子关系格外好。我听楼里老妈妈们都叫她明姑姑。”

    明姑姑？

    “对，每次明姑姑来，哥哥第二天便要出城去。”

    这么一说，这个明姑姑，应该很可能与离宋的死搭上关系。裴因也很有可能。

    但是明姑姑又是谁呢？

    据离挽说，明姑姑每次都穿得特别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因此很多小倌都想找她。但是明姑姑只找哥哥。不过这次哥哥出城，明姑姑却没有来。

    而且之后，明姑姑也再也没有来过。

    晏迟最后问道的消息，就是明姑姑似乎住在城东边。

    城东皆是权贵，还有皇上几个儿子的王府也在城东。

    因时势不稳，加之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因此几个皇子虽有封地，但都住在京城中，对晏迟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其中尤以大皇子晏明为甚。

    “你可否描述一下明姑姑的长相？”

    离挽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晏迟便要告别了。

    临走前裴青枝安慰道：“你且不要过度伤心。我与夫君定会寻到那明姑姑问个清楚。关于赎身的事情，你是恩公的妹妹，过些时日我与夫君自会救你出来。”

    离挽听了又是想磕头，裴青枝急忙给拦住了。

    走在繁华的京城街道上，思及这些阴暗的、不曾为人所知晓的事情，裴青枝便觉得一阵后怕。

    晏迟接过侍从手里的披肩，盖在了裴青枝肩上。

    他居然还能有心思笑。

    “春夜仍有寒凉，娘子莫要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