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避免节外生枝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也怕阴晴不定的漩涡鸣人真的会阻止自己出宫，樱于是打昏了自己居住地的所有宫女，简单收拾完毕之后打算今晚就走。

    然而当她刚踏出门外，庭院那棵静默的桂花树下，正坐着自饮自酌的金发男人，他举止淡然，仿佛早已有所预料。

    少女被吓了一个激灵。下一秒，她掌心蕴起灵力，打算无论他怎么阻止也要强硬闯出宫时，对方却只是淡淡地招手让她过去。

    “过来，和我喝一杯。”

    春野樱踌躇些许，最终还是走上前。但她并未坐下和他对酌，而是站在前方听他说话。

    鸣人垂眸弯唇，笑意苦涩。他道：“也罢。”

    樱还是冷冷地站着，并不言语。

    “樱，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成为我族之人。”他朝她伸手做出邀请，薄唇开阖，低沉的嗓音揉散在夜风中。

    少女捏紧了拳头退后一步，为他的不知悔悟而愤怒。“就算我一直以来只是想要好好活着，也绝不可能加入你们这种需要牺牲别人才能达到目的的阵营。你就不觉得良心难安吗？”

    鸣人并不介意她说话带刺，只是收回手，道：“樱，成王败寇。如今你认为高高在上的神，你所归附的神族，在十万年前也只是区区妖族而已。”

    “归附？”樱皱皱眉，“我说过了，没有人族，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要杀便杀，不要这么多废话。”

    男人看着杯子中的清亮液体，斑驳树影晃动其中。他只是笑：“我也说过了，不会杀你的。不过……”他漫不经心挑眼看她，语调渐冷：“下次再见面，也许就是敌人了。”

    春野樱已然明白漩涡鸣人做出了让步，他愿意放她离开。在她已知他为魔族之人，在她知晓他重大的秘密之后，他仍然愿意无偿让她走。不过她同样知晓这是出于他的自负。他说的对，即便如此，她什么也做不了。世人是更愿意相信漩涡仙尊所说的，还是相信一个人人喊打的魔族余孽呢？

    刚走出两步，樱忽然又回头。凉风拂动衣襟，彼此间只有沉默流淌。

    半晌后，她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

    鸣人温和回复：“说罢。”

    “你既是前魔尊之子，又是怎么成为人界公主的？”

    鸣人微微一诧，但也并不避讳，随即答道：“人皇有一女，幼时我族将我与她掉包，巧的是我们有相似的外形，这让代替变得更加容易。”

    “那人皇的女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男人顿了顿，道：“我族自是吩咐将其抹杀。”

    春野樱听后觉得有凉意从脊椎缓缓攀爬。她盯着男人幽蓝色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在你口中，神魔本应只是胜者和败者的关系，我却觉得正因为有所区别，才会有所胜负。”

    鸣人挑眉，燃起几分好奇，问：“为什么？”

    樱咬牙切齿：“因为你们没人性！”

    金发男人听罢不觉一愣，良久后，寂静的院落突然爆发出他的大笑。

    看着春野樱离去的背影，鸣人摇摇头，为她的倔强而感叹：“真可爱啊……”

    他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

    “可是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也还只是只小狐狸啊……”

    圆月高悬，春野樱站在离宫前的最后一道围墙，撞上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紫眸男人高而瘦，穿着一袭暗紫色的缎面长袍，像一条艳丽而冰冷的美人蛇。但此刻他眼中全然是隐忧和几分欲语还休，这让樱倍感奇怪。

    “紫墨？好久不见。”

    男人如孩童般纯真地笑了起来。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说。

    “你，要走了吧？”他不再自负傲慢，小心翼翼不似之前的表现让樱产生些许尴尬。

    “我想问问你……”紫墨朝前走了两步，又碍于什么似的，定在原地，不敢再接近她。

    “你还需要眼睛吗？”

    “什么？”

    “我的眼睛……”他抚上自己那双漂亮的眼，“之前帝尊说过，想把我的眼睛给你。你还……需要吗？”

    一瞬间春野樱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随即胸中不可自抑地涌上酸涩。

    “你已经知道……”

    紫墨垂眸低低闷笑两声，说：“怎么会不知道呢。”

    罕见的粉发，翠绿的眼睛，同样会仙法。

    怎么会不知道呢。

    早就知道了啊。

    只不过他无法面对从一开始就错了的宿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