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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脑袋里忽然闪出久远的画面,让秦欢惆怅地握着信笺。

    所有的字眼像是一堆不听话的蚂蚁,在那里慢慢爬,慢慢爬,爬到她的手上、脖子、眼睛,从后肩绕了一圈,绕进心口里,钻进去,挣扎撕裂。

    半晌,她才勉强说出:“送信人目的明确,知道秀昌兄有风癫症,也知道一定会刺激到秀昌兄发病。让他去马会是个幌子,真正的求得或许就是趁着我不在府内,白先生和兄长也不在身边,无人立即医治秀昌兄,借其癫症杀人灭口。”

    秦欢已经接任统领将近两年的时间,调整苍牙铁面骑,京安上下,谁人不识庄秦欢的名号,谁人不知前统领是哪一个。就算是府内最蠢笨的老妈子也能分得清庄、周二人。

    “庄统领要是觉得送信的人也是故意,那接下来该怎么做,白某也自不必过问太多。白岐多年前曾经发过毒誓,再不手握刀剑,一心一意追求药理。马会之事如何,庄统领就请自便吧。”

    白岐跟随周秀昌多年,起先也是个精通阵法,广有谋略,有着一身好武艺的统军。他的刀剑甚至于不在周秀昌之下。放弃刀剑棍棒,背起竹篓草药,其实说来,也不为别的,正是为他的好兄弟周秀昌。

    周秀昌在战场上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凡事不讲度,生拼硬磨,咬住敌人就忘了自己。什么单刀赴会、什么以一敌百,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像疯了般粘在沙场之上。年轻时,精力旺盛,带兵有方,什么皮肉之伤,忍忍也就过去了,胳膊断了,腿骨折了,都能硬着头皮挥剑打杀,完全不顾还能不能活到见明天的太阳。可是,年轻时有硬朗的身体,可以随意消耗,稍微年长一些,就不能与伤痛抗争。手指流血、脚踝骨裂这些小病小灾,都能让他的额间出一整天的细汗,伏床数十天。况且,军中的医师也不是什么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实在是能力有限,不能治的一大堆。后来,周秀昌也不另寻名医了,坐到医师面前,只要能止住血,凑合凑合着就行了。至少过一月两月的,结了痂,好了伤疤也就忘了疼。

    但是白岐不同意、非常不同意,受了严重的伤怎么办?

    老天也是明着帮周秀昌打天下,送给他一个聪明伶俐的白岐作伴。白岐这人,什么都好,学什么都快,不出一月,就能抛下医书,动手给人包扎。周秀昌的伤是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深,而白岐的医术也一天天的逐渐精通,久而久之,就把自己练成了京安最有名的医师。一次,周秀昌受伤昏迷半月,白岐便跪地对着天发誓,此生不再碰刀剑,一心扑到医术上,只乞求好兄弟能早日康复。从此,不管是苍牙军还是普通百姓,他都愿意医治。就在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诊治后,他的医术也精进的犹如华佗重生,受人遵奉。

    就在秦欢起身时,白岐叫住她,“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心思怎样,那不是白某所要担心的。但是牵扯到那孩子的事情上,白某奉劝庄统领几句——”

    白岐似乎一开始就像和秦欢说下面这些话,只是由于直接说,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七拐八绕之后,才下定决心,把想要说的全给说了出来。

    “那孩子是不是煞星,不好断定,不过庄统领倘若真的找回来,京安军中将士会不会谋乱,会不会憎恨你,统领须得思虑再三。退一万步来言,孩子是无辜的不假,可在长秦遭难的苍牙军性命已然不可挽回。于活下来的人来讲,那里埋葬的是他们兄弟、父亲,是他们至亲至爱之人。眼睁睁看着亲人因为一个孩子惨死异乡,心里的忿恨积怨如何消去。即便他们是因人捏造是非而亡,死了就是死了,回天乏术。这么大的过错,庄统领如果只是找到后,用一句‘小人作祟,不关孩子’来搪塞,难免会让人觉得你私心重。质问你,为什么周秀昌的孩子重要,他们家人的命就不是人命。”

    接着,白岐起身负手而立,“庄统领那么聪明,有些话不用白某再继续说下去,也能掂量轻重缓急。当初南疆战事吃紧,折损了不少老将,剩下的,身体残疾、家破人亡、孤独无依。他们心中也可是藏了多年的愁闷忿怒,就等着找个豁□□发呢。”

    言外之意,秦欢不必等着白岐来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了,还要给秀昌配明日的药膳,庄统领,白某就先告辞。”话毕,白岐离开了亭子。

    林先叔看着出神的秦欢,问道:“白先生说的这……什么意思?”

    秦欢不语,联想到白岐好像从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开始说话带刺。

    这也不能怪她这样想。

    周秀昌娶妻时,请白岐做主婚人,可他死活不愿意,在大婚当日,他穿了一身好几天没洗,脏兮兮的衣服,黑着脸敬完一杯喜酒后就扬言要去给猪圈里的母猪配种,嘴里还嘟囔着:一头猪也想要做新娘子。

    令四下宾客罔顾,周秀昌也丢失面子,好好的一桩喜事,给新娘子心里留个刺儿。纵使,周秀昌之妻吴氏对这个胜似夫君亲兄弟的异姓叔叔万般友好,白岐也不领情。

    吴氏死后,白岐这点臭毛病依旧没有改过来,军中牙将见他也自觉闭口不提吴氏,这才消停些许时日,不再拿捏着将士过错,狠命惩罚他们在校场顶着炎天烈日习棒弄剑。

    世间善恶,祸福相依。有人身处光明守着黑暗,有人身处黑暗却守着光明。

    天色已深,秦欢攥着信道:“子时了,先叔,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