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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阙 水墨初识

    第三阙水墨初识

    放下猎场上欢呼振奋,奔腾驰骋的众人,从草场向西面而去,当行的足够远时,渐渐听不见狩猎的喧嚣,就会慢慢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湿意。

    草地上渐有溪流叮咚,策马缓行便留下一串串翠绿的蹄痕,顺着溪水清澈的邀请继续前行,转过石壁,就能听见两岐山藏在怀袖里的宛转,看见一生丹青也穷不尽的山云和水色。

    那是一方瀑布,既在山间,仿佛山神之砚,水磨丝滑,玲珑天真。

    轻轻叹息,似乎只有到了这里才能忘记那些深宫中缠着金银锦线,粉饰的极尽精致的言不由衷,那些富贵才真的如浮云,那些荣华才真的如薄烟,才不会扰到他心中的那一方砚池。

    满目的山和水如惬意的泼墨,连看着都是自在的。

    然而他并未如以往一下般马到那瀑布旁去,因为此时,那一方瀑布已经有了主人。

    静静的坐在马上,一身锦绣华采的猎装,此时却解了外甲衫随意套在了马鞍上,几乎都要拖到马尾巴上了,只着一件拓榴色缎子衫,弓箭也松松的挂在马鞍一侧,箭筒似是随时会散落下去一般,而那本该是束在发上的玉冠此刻也明显被胡乱的塞进马扣袋中,整个人也就如一笔极其随意凌乱的写意,眉眼间却极是俊逸。

    只是看着前方的画面,显出欢喜又苦恼的神情来。

    那瀑布下,是一群仙女在戏水嬉闹。

    一群佳人,纵是在宫中见惯美人的他也觉得这是一群佳人。

    而且这群佳人若是忽然就化为了谷底滴水的芙蓉,笼烟的芍药,泣露的幽兰之类的,怕是他也不会觉得惊讶,只会觉得是自己看迷了眼,错将名花认作美人,但此时,那嬉玩笑语是如此真切活泼,他笑,却是将美人错认作名花了。

    勒马悄悄后退,退至石壁后,既然不能唐突美人,又不舍离去,便只好如此了。

    千里清秋,满眼青山如砚,水瀑如墨,那瀑布宛若一片珠帘,那几个美人便似从天而来,撩开珠帘,呢喃嘤咛,相互嬉闹,溅起水花如珠似玉,虽是戏玩,身影却是婀娜如舞。

    将这幅丹青取色,然后在心中细细勾勒,却是忽然一惊,饶是在心中作画,也仿佛弄翻了一砚心墨,乱了心神,而刚刚那副水瀑美人图便是尽被模糊了。

    那十几个女子中,其中一位着翡翠缬罗裳的美人立于瀑布的一块光滑圆石之上,墨色石上,一双玉足莹然如荔,她在青色谷中着青色衣装本是这几个美人中最不出众的一位,他刚刚在心中勾勒的那幅画中,她也只是个若有若无的侧影,而此刻,却轻解罗裳,衣裳滑落在脚边又滑落入水中,蘸满了水的绿罗裳,便似水中藤萝天上碧云,而那只是解罗裳的一个姿势,就已似舞姿绝妙。

    她弄翻了他心中一砚墨,他便不禁多看了她,粉淡容颜,一笑小靥如两朵小小杏蕊,站在那里竟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轻颤的美人灯焰。

    女子和女伴们相互调笑后竟又开始解那贴身的绢衫,微露冰肌,竟似要在这瀑下沐浴,时已十月,山气清冷,这女子若果真在这水中沐浴,怕是要病的,思及此他竟险些出言提醒,又瞬间觉悟过来,都是不觉的轻笑着,勒马回身,转睛避开,行不多步,却听身后一声咕咚巨响,而后就是一群女子的惊叫和怒斥。

    他不禁回首,却只见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幅画面。

    两个小孩子非常狼狈的掉进水中,想是太过慌张了,两个人竟转身时撞到了一起,将对方撞到在水中,然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许是已晕了头,两个人竟然转了个身又撞到了一起,再次将对方撞倒在水中,浑身湿淋淋的两个人坐在水中,呆呆的看了对方片刻,竟然小手一伸指着对方,同时破口大骂,然而一声声如乳莺清脆,只让人觉着好笑好玩。

    他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了,看着对面的石壁上那几节被扯断的树枝,那两个小家伙刚刚就是在那里偷看却不小心掉下来的吧,这两个宝贝啊!

    心中暗笑,勒马转身欲离开时,却正对上一个女子的目光,那碧衫的女子正看向他藏身的石壁,许久,竟是一笑,仿佛含情,竟似心许,原来被发现了,他也是一笑,在马上微微欠身,那女子也弯身行礼。

    山砚水墨,这似画出来一般的两个人,却不知,这一拜,便是今生,竟都画进这方水瀑中。

    一缕冰蟾,不知哪棵树下,也不知哪家带出来的乐童,两个双髻孩子坐在树下吹笙,那笙音吹得悲伤,仿佛吹笙的孩子就在哭,两岐山也被吹的哭了。

    “听着这笙音,你也能吃得下小兔子!”

    大帐外,两个小孩在篝火旁吵架,其中一个指着另一个大吼。

    “这笙音和兔子有什么关系?还有我没抓,没烤,也没吃,你对我喊什么?”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是太子给我的,又不是我——”

    “给你你就拿着,你也不是好东西!”

    “又不是我要吃,还不是拿给你的!”

    “什么?你居然还让我吃!你这个混蛋!找死是不是?”

    “啊!你装什么?你又不是没吃过兔肉煲!”

    “我吃过又怎么样?我又不会特意跑到山上来把那么可爱的小兔子杀死然后烤来吃!你走开,我讨厌你,不想挨打就离我远一点!”

    “你其实就是存心找茬对不对?挨打?动起手来到底谁会挨打啊?”

    “我就是找茬怎么样?今天要不是你我会掉到水里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还拿了兔子来跟你道歉。”

    “道歉?就拿可怜的小兔子来道歉?你这样子的人我才不原谅!”

    “我这样人?”

    “对,你这个下流胚子!小小年纪,说什么好玩的地方,原来就是去偷看人家洗澡!呸!不害臊!”

    “你——你才不害臊!明明是女孩子这么下流的话你也骂的出口!”

    被骂的男孩明显红了脸,继而又狡辩道:“我怎么知道会有人洗澡,我又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为了在声音上压住对方,都是用吼的,吼得一声比一声响亮,很快两人身边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呃,王公贵族。

    当两个小孩终于被各自的父亲提走,在大帐内的众人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可真是我们戚国的国宝啊!”

    众人闻言哄笑,说话之人坐在帐中铺着白虎皮的躺椅上,自斟一杯酒,月眉星眸,帐中琉璃灯下,看去竟是其人一时如玉,尊贵非凡,正是戚国太子安中虔。

    众人还在调笑,大帐帘卷,一人进了帐来,仍是一身拓榴石色纹绣缎袍,眉目俊逸,进来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在了中虔身侧。

    “怎么了?中然,又被训了?”

    这人便是戚国二皇子安中然。

    中然无精打采的应了声,中虔笑道:“谁叫你竟狩猎的时候跑去瀑布底下逍遥,还被秦大人派去的人抓个正着。”

    “大哥别再取笑我了,他们几个竟是没完没了,现在才放我回来。”

    中燃说完就自中虔手上取了酒壶,自斟了一杯,却是不饮,只看着酒杯发呆一般,他自小挨训惯了,心烦过后,转脸便没事一般,此刻却这般,怕是这次被训的极狠了,中虔见了他这副样子未免觉得可笑可怜,却似看惯了般,不去扰他。

    中然是不喜射猎的,父皇安晋马上取江山,他这样的文人性情怕是得不了父皇的欢心,今日一整天居然什么也没打到,夜里自是没有可献宴的,情急之下,太子于是好气好笑的在自己的猎物中挑拣了半天才给他挑出一件比较能让人相信是他打到的猎物——

    一只蓝灰尾巴的山雀。

    然而将山雀献上时,戚王果然定力惊人,只看了一眼后便淡淡道:“将博王和无伤的放在一起炖一道‘比翼汤’来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