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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0 章 第 270 章

    绿色的裙袄变成黑色的薄衫,云非紧扼住云戮的手腕,浑身颤栗,悲愤交加。

    每年中秋,解忧阁都会慰问阁员遗眷。几日前,云非和林音给遗眷赠资送物时,从一个孩童口中得知,他爷爷归顺云戕前,曾日夜抄写《赞记》。

    “那段日子,我爹喜怒无常,捧着《自赞》,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如同疯魔了一般。非公子,您曾是我爹最崇拜的人。你的每一本书,我爹都会抄写诵读。可没想到,最后,我爹会,会”女子呜咽着抹了抹眼泪,朝云非鞠躬道歉:“对不起,非公子,对不起,是我们对不住你。”

    之后几日,云非走访遗眷时,发现此前归顺云戕的人中,很多人都在看《自赞》。

    一个白发苍苍的遗孀哭道,半年前,她曾听到丈夫和廖阁主在书房里激烈地争吵。

    “老李历来胆小怕事,从不与人争吵,当时把我吓坏了。”

    李洋年近古稀,膝下无子,他生性内敛,不喜与人打交道,平日里就喜欢在家弄花写字,极少出门。

    七年前,李洋穷困潦倒时,得廖泽救助,给他谋了个差事,在归宁解忧阁做账房先生。

    “这七年来,老李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记账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老妇人地断断续续地哭诉。

    她记得那日,丈夫正在书房里练字,廖泽进来看了丈夫写的字,勃然大怒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笑,哪里是天地不仁?明明是人不仁,却要天地来背锅!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廖泽激动地撕掉李洋写的字,李洋却不为所动,沉默了半晌后,慢慢起身捡起地上的纸屑,一张张放在桌上拼好。

    “阁主,老朽又何尝不知道呢?”李洋望着桌上残破不堪的纸张,无奈叹气道:“我没办法,我斗不过,我改变不了。我还得活着,我只得骗自己天地不仁,以此来慰藉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稀里糊涂地活下去。”

    在谬灵,太清醒却又斗不过,只会徒增痛苦。不如装糊涂,把自己遭受的苦难都推给天地,这样便可以骂天唾地,然后发泄完毕,又可以继续缩头受罪,苟且偷生。

    “我们斗不过,但是云非可以。我们改变不了,但是云非可以。我们可以将他推上去,让他诛杀不仁的人,诛杀以万物为刍狗的人。”廖泽亢奋道。

    “我这老胳膊老腿,连提个板凳都费力,哪里还推得动什么人。”

    李洋摆手拒绝,归宁解忧阁都是一堆老人,他们都老了,为解忧阁做不了贡献了,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可是,我们也曾芳华正茂过啊。”

    廖泽忽然哽咽,解忧阁这帮老人他年轻时都认识,他们也曾是天资聪颖、才智过人的少年,他们也曾有斗志昂扬、激情澎湃的青春,他们也曾信誓旦旦要改变谬灵,拯救苍生。可是,他们折腾来,奋斗去,到头来却只落得一身伤。

    越努力,越悲伤。

    最终,他们都被岁月磨平棱角,被现实浇灭热情,被生活桎梏得无法呼吸,犹如一摊死水,发烂、发臭、干枯、涸竭。

    “李叔,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辈子郁郁寡欢,任人欺凌。我想再燃一次。我点不燃谬灵,但我可以点燃云非。我可以让他替我照亮谬灵!”

    廖泽临走前,留给李洋一本《赞记》,让他好好读读里面的故事。

    “非公子,对不起,老李他糊涂啊,你待他恩重如山,他却背叛你了,归顺了云戕。他真是老糊涂了,我怎么劝也劝不动。”老妇人抱着丈夫毒发前紧握的书,痛哭不已。

    云非望着老妇人怀中的《赞记》,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月光下,云非紧紧揣住云戮的手腕,厉声质问道:“是你指示他们归顺云戕?是你让他们染上毒瘾的?”

    “他们是自愿的。”云戮说得云淡风轻。

    云戕一直在策反解忧阁,有人暗中叛变,难以排查。云戮便带着《赞记》去找了廖泽,让他接亲云戕的毒害,顺理成章归顺云戕。

    为了让云戕相信,廖泽鼓动了很多人,有与他一样对云非赤胆忠心,自愿牺牲的人,也有很多心存不轨,对云非怀有异心的人。

    如此真假混杂,才能让云戕以为他们都归顺了,才能让云戕膨胀,用毒药毒害更多的逆贼,让自己不战而胜。

    “是你给云戕的毒药?是你一步步引诱云戕,让他对天下人下毒?”云非痛苦地望向云戮,不敢相信他竟歹毒至此。

    “嗯。”云戮扭头望向窗外,明日就是中秋了,窗外的月,真圆啊。

    云戕的毒师一直在捕抓民间神医,抢他们的药方,占他们的医术。一年前,云戮便把瘟疫的药方流传了出去,几经辗转后,果真流落到云戕手中。

    “你恨云戕,你杀他便可,为何要累及无辜?!”

    瘟疫中,枉死的人垒成一座座尸山,充斥在云非眼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愤怒地朝云戮大吼。

    “九哥,你要杀我为他们报仇吗?”云戮望向窗外圆圆的月亮,有些惋惜,厨房里的月饼还没有吃,差一点他们就可以一起过中秋了。

    云非悲怆地望向云戮,见他一脸平静,毫无悔意,痛苦地幻出了不醉。

    清风徐来,院里的桂花香飘入,云戮想起了那个带莲子清香的蓝衣小姑娘,自己要对她食言了。

    “九哥,阿戮最后求你一件事。”云戮望着九哥高举的手,苦笑道:“九哥,如若另立国度不成,阿戮求你至少护好自己,护好娘亲、芽芽、舅舅舅娘。”

    云非悲痛地看着云戮,眼前浮现起昔日云戮仰着头,一脸纯良无害地跟在他身后,九哥九哥地唤着。可是,他乖巧的身后,是一座座血山,一张张鲜血淋漓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