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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变法

    第二日,谢琰五更之时被赵景德叫起来,随后照常上朝下朝,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冥冥之中有了变化。

    高耸的城门在日光的赵耀中缓缓打开,下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迈出宫门,许是因为边境之危暂时解除了,众人脸上的神情都轻松了不少。

    赵景德立在马车旁翘首以盼,看着朝臣一个个地出来,互相寒暄,然后上了自家的马车,扬长而去。人来人往,却怎么也找不到谢琰的身影。

    等了好久才看到谢琰在最后面慢慢悠悠地走出来,甫一看见他,赵景德便立刻迎上去:“国公爷迟迟未出来,属下还以为您又被留了。”

    “确实留了,”谢琰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出宫门时被韩君望拉住聊了几句。”

    “他?”赵景德心下诧异,一手拉开车帘,一手扶着谢琰登上马车。

    “你也进来罢,我有话与你说。”

    “是。”赵景德也弯腰跟了进去,坐在了下首。

    “韩君望跟我说,柳关峰昨日下朝后便在京城到处问关于姜氏的事情,只是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又有几个人记得。”

    赵景德闻言诧异道:“当年北戎洗劫京城,多少比姜氏身份高的贵女都遭了殃,除了曹公子,谁会在意一个侍郎千金的下落?再说了,被掳到北戎的中原女子多了去了,国公爷又怎么能确定她就是姜姑娘呢?”

    “虽不能确定,但也是十之八九,”谢琰叹了口气道:“总之重点不是这个,若是此事传到世文的耳里,恐怕又要撒一番酒疯了。”

    “这……他迟早要知道的罢,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国公爷还是顺其自然吧。”

    谢琰靠着车壁,手指笼在袖子里,眼睛没有焦准地盯着前面。

    沉默了一会,他才道:“韩君望答应我以后会多提点柳将军,想必今后不会什么都往外说。”

    赵景德一下就明白了他的隐忧:“国公爷可是担心他将您与他在边境的谈话泄露出去?属下瞧他也不像是个不讲诚信的,他既答应了您保密,想必也不会乱说。”

    又是一瞬沉默。

    “你说得对,”片刻后,谢琰道:“这次是我疏忽了。”

    “不是您的错,”赵景德宽慰道:“谁能想到他初来乍到便如此胆大莽撞呢?幸好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后有韩将军看着他,应当出不了什么岔子。”

    谢琰的身子逐渐放松了些,他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怪不得他和李大胆能成为莫逆之交。”

    赵景德亦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谢琰笑了笑,不再说话,而是把头往后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一声声清脆的马蹄声中,马车载着大大小小的官员飞奔回他们各自的府邸,他们或得了差事迫不及待地去办,或累了一早上想赶紧回去和家中美娇妾寻欢作乐。

    然而也有人,下朝后并未急着回去,而是主动留了下来。

    皇宫勤政殿外

    太监操着手一路小跑出来,满脸堆笑:“卢侯爷,您怎么来啦。”

    卢桐站在殿外,也不正眼看他,只是向着门内道:“本侯有事要求见陛下。”

    “这……”太监脸上的笑容顿时卡住,他回头望了一眼门内,悄声道:“崔阁老在里头呢,侯爷要不过会再来……”

    卢桐闻言狠皱了下眉头,他甩了甩衣袖道:“不必了,本侯就在这等。”

    “哦,好好……”太监陪着笑退下,一边小步溜走一边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

    勤政殿内,崔庆之恭恭敬敬地立于堂下,双膝一屈就要下跪,李樘见状忙走下位置要拦:“先生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崔庆之却执意不起:“陛下,礼不可废。”

    李樘听后只好松了手,站直了身体受了他这一拜。

    “陛下,您如今是君主,一言一行须慎之又慎。”

    李樘伸手将他扶起来,瘪了瘪嘴道:“是,先生教训得是——”说罢便一撩衣袍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而在他背过身去的时候,崔庆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先……崔爱卿前来有何要事?”

    “仍旧是为了改革一事。”

    “是先前在朝堂上提过的吗……”李樘迟疑了一瞬,道:“这……当时是边境战况未明,如今镇国公已得胜归来,想必几年内都不会再有大的争端,再说了,上次提起这件事就当堂遭到了众多大臣的反对,若是……”

    “陛下,”崔庆之道:“不论此战输赢如何,改革都应是势在必行的,否则等到哪一天北戎人站在京城的城墙下向我们摇旗示威,到那时再想改革就晚了。”

    “这……您说得对,只是……”

    “陛下若是担忧大臣反对,微臣自有办法。”

    “哦?能有什么办法?”

    崔庆之抱了抱拳,缓缓道:“现如今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归根结底是原有的兵役、赋税、官制等已经不再适用了,需要变革,朝中诸位大臣若既不愿支持改革,也不能另想办法为陛下分忧解难,便只能自捐财物了。”

    李樘乐了:“这倒是个好主意。”但他只是短暂地笑了一下,之后又蹙眉陷入了沉思。

    崔庆之眯了眯眼睛:“陛下似乎仍有疑虑。”

    “唉,实话与先生说了罢,”李樘像是闷坏了,逮着机会便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昨日下朝后舅父责怪朕将留给他推荐之人的职位封赏给了韩、柳二将,可朕也委屈,是,朕是先前答应过他任用他推荐的那两个人,但韩、柳二将战功显赫,朕必须要有所表示,朝中又暂时没有其他空出来的实职,朕便想着先将这两个封了出去,以后有了其他空位,再用舅父推荐的人也不迟……先生您说,朕哪里做错了?”

    崔庆之听后笑了:“陛下既自觉无错,又何必惶惑不安呢?只是微臣还是不明白,这与改革一事有何联系?”

    “那日在堂上,改革之事一经提出,舅父反对得尤为激烈,”李樘叹了口气道:“朕不愿因此与母后生分,背上个打压母族的名声。”

    崔庆之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突然毫无预兆地“噗通”一声跪下,把李樘都吓了一跳:“先生这是为何?”说着就要用手去拉他。

    谁知崔庆之却顺势磕了三个响头,长跪不起:“陛下请听微臣一言。”

    李樘无奈收回了手:“先生请讲。”

    崔庆之跪直了身子,双手相叠行礼道:“元丰十四年,北戎王卡塔尔率部南下,叩开了京城的大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幸而诸将奋力抵抗,我大夏基业才得以保住,此后我朝与北戎订立契约,每年向其缴纳岁贡,以保边境无恙。可这十八年来,北戎非但没有恪守诺言,反而愈加嚣张、屡屡犯境,我朝也曾小幅反击,却仍是效果欠佳,此一战破釜沉舟,洗刷了我大夏十八年来忍气吞声的耻辱,不可谓不大快人心。”

    “可是,陛下,”崔庆之逐渐哽咽了:“若是几年后,或是更短的日子里,北戎人再次卷土重来,该怎么办?可用的能将就那么几个,用一个少一个,再者,打仗又岂能全靠统帅一人呢?陛下,每年的岁贡早已掏空了国库,今年年初西北雪灾,东部饥荒都快拿不出钱赈灾了,四地民怨沸腾,再不整治,等到下次与北戎决战时,只怕是全国上下再没一个壮丁、一粒军粮了!”

    李樘神情严肃,对方的言辞每恳切一分,他的眉头就蹙紧一分。

    殿堂内有片刻寂静,随后只听见一个稚嫩又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崔庆之微微抬起头道:“陛下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那些地方看一看,微臣若有半分夸张,便不得好死。”

    李樘背着手转过身去,不一会又回头:“如此说来,改革易制确实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