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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生死出走

      秋晗站起来,抬头望着马路对面大楼的霓虹广告,目光茫然而凄楚,幽幽地道:“我爸得了癌症,当时家里很穷,他不想连累家人,所以离家出走,我找了他十年。”

  冯泽乾的内心再一次感到震憾,他很想知道得具体一些,但却又不忍心问出口。

  秋晗走到一块黄蜡石前坐下,问他:“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想自杀吗?”

  冯泽乾苦笑一下,有点自嘲的说:“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也就是感情和工作上的打击,想想那时的自己,挺傻的。”

  秋晗说:“为了感情走极端,说明你是重感情,不是傻,如果人都没心没肺的,做人又有什么意思。”

  冯泽乾点点头,说:“没错,我以前不急着谈感情,二十多岁还没交过女朋友,后来遇上了我前女友,心动了,就在一起了,我比她大了好几岁。我们是老乡,只不过她是镇上的,而我家在农村,她父母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可我们还是坚持了几年,终于得到她父母的认可,双方家长都见了面,定好了婚期,准备年中的时候结婚。因为礼金和婚宴是一笔很大的花销,我当时的经济压力很大,刚好当时的股市很火爆,身边的很多朋友和同事都炒股赚了钱,我头脑一热,便把所有积蓄都投进股市里去了,结果碰上了最严重的股灾,血本无归,我女朋友伤心愤怒之下便和我分手了。”

  秋晗说:“你没和她商量就将结婚用的钱拿去投资,难怪她会生气。”

  冯泽乾点头说:“我也很后悔,失恋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很想挽回,不想这段感情就这样完了。我是做劳务招聘的,我努力的去工作,慢慢的差不多将股市上亏的钱赚回来了,希望用行动做出点成绩让她回心转意。那年年底,我跟一家工厂谈好了合作,送了一批学生去做寒假工,按照合同,我自己先垫付工资,然后再跟工厂结,可以从差价中赚到一笔不小的劳务提成。可万万没想到,到年前结帐时,工厂老板却跑了,事后才知道,他在网上赌博输了很多钱,不但欠了我的,还欠了厂里员工的工资和供应商的钱。这样子,我将所有积蓄又了搭进去,变成一无所有了。我当时伤心极了,和我前女友微信聊天时得知她晚上不用加班,我便提出和她见一面,让心情好一些。她没有拒绝,可我从番禺去到海珠区她工作的地方,见到的是她和新欢在一起的情景,她是故意让我看到的。我当时没有勇气面对他们,发微信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得来的是她无情的嘲弄和挖苦。我没想到原本还挺单纯的她会变得如此怨毒,没想到我们的一段感情会变成这样。我当时伤心绝望极了,一个人走路回来,当走到桥上时就有了想死的冲动,幸好最后还算理智,没有走那一步。”

  秋晗听他说完,说:“男人因为经济压力冒险投资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你们一起坚持了几年,都已经谈婚论嫁了还这样说分就分,还这样对你,是她过分了。也许是爱之深,恨之切吧!可能她曾经真的很爱你,但都过去了,你就算为她去死也没用,还好,你没有这样做。”

  冯泽乾说:“也许是因为我一直给不了她想要的让她一再失望,所以才这样恨我吧!我是个业余文学爱好者,一直一边打工一边在网上写作,我说过会实现自己的作家梦,做出成绩给她想要的生活。一开始,她也是认可的,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文化不高,能力有限,从没在写作上赚过钱,但又不肯这样放弃。她慢慢的也就有了抱怨,说我是不务正业,是在做白日梦。”

  秋晗说:“没想到,你还是个作家。”

  冯泽乾苦笑说:“你别取笑我了,顶多是个业余的网络写手,还是失败的那种。自己说是理想,在别人眼里,如果没能做出成绩,那就是笑话,如果连你所爱的人也这样认为,那更是种残酷的打击。”

  秋晗说:“人有理想是好事,能为自己的理想努力过,不管成功与否,都不应该被看成笑话。”

  冯泽乾感激的说:“谢谢你,你是唯一一个给我这样肯定的人。”

  “是吗?”秋晗说:“其实我爸和你一样,都是文学爱好者,喜欢看书写作,还在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和诗歌,我妈也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上他的。”

  冯泽乾惊奇的说:“是吗?原来我跟你爸还有共同爱好。”

  秋晗点点头,感伤的说:“可是,后来因为生活,他就没有坚持了。但我想,正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文人的气质,不像一般的农村男人那样粗鲁恶俗,虽然有点沉默寡言,但对人温和有礼,也不像别的父亲那样打骂孩子。记得小时候,他就喜欢抱着我,给我指点风景,给我唱歌和念诗,那是我最美好的儿时回忆。也因为这样,他特别重视我们姐弟的学业,总是很耐心的辅导我们的功课。他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这样因为没学历没文化,只能过苦日子,连自己的理想也只能放弃。”

  说起父亲,能从她的眼神和语气中体会到他们父女间的感情非常深厚。

  秋晗继续说:“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爸爸,我也很努力,用好的成绩报答他,希望将来能让他过上好日子。但可惜,他没能等到好日子的到来,就先被病魔缠上了。他本来在外面打工,我妈在家种地和带我们姐妹和弟弟三个。因为那年代工作不好找,打工收入也低,他也不忍心我妈一个人在家那么辛苦,还有长期和家人分开,于是,他决定回家搞种养,种水果和养鱼养家禽。为了供我们三人读书,他没日没夜的忙活,经常连午饭也在地里吃。那年夏天,我妈去给他送午饭,却发现他晕倒在地里。我妈将他叫醒,一开始以为是中暑,休息好就没事,但后来又晕倒,这才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癌症,而且已经是中晚期。那时如果做手术并配合放化疗,还有一半的机会,但天价的医药费我们根本负担不起,亲戚也都穷,连借都借不到那么多,只能回家靠药物治疗。”

  “那时候,我已经读高中,一开始我爸不让我知道,等到我放假回家才知道,我妈跟我商量,让我辍学和她一起出去打工赚钱给他治病。我虽然不想放弃学业,但为了救我爸,我同意了,但我爸却不同意。那天晚上,我们父女俩在家里的阳台上聊了很久,他说我是他的骄傲,他不能自己毁掉自己的骄傲,他的病就算手术成功,复发的机率也很大,身体也会垮掉,对家人来说也是个负累。他不能拿女儿的一辈子幸福来赌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不会让我因为他的病而放弃学业。我说我的生命是他给的,没了爸爸,就算将来能过上好日子,心也不安,还何来的幸福,只要还有希望,我就值得去赌。”

  “我爸听我这样说,流着泪没有再说什么,但就在那天深夜,他给我留了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了。他在信里要我好好照顾妹妹和弟弟,还有母亲,不要去找他。但是,我们怎能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我和我妈求着邻居和亲戚一起找遍了周围的山野,又找到镇上和县里,找了快一个月都没能找到。我们把能联系上的他以前的朋友和熟人都联系了,终于有位他以前的工友说曾经在广州看到一位乞丐很像他,只是他们已经快十年没见面,当时不确定,但他说当时那乞丐在故意躲避他的目光。因此我们断定那就是他,他以前也曾经在广州打工多年,于是我和我妈便赶到广州,又找到他以前的一些工友,一起帮忙找,可几乎将广州都找遍了也没有他的音讯。”

  “我们不能这样一直找下去,妹妹和弟弟还小,还在读小学,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家里的农活也要人干;而且因为我爸的医药费,家里已经欠下了债务。而我成了家里唯一能出来打工挣钱的人了,我和妈商量,让我留在广州打工,一边继续找我爸,让她回去。我妈本来有点不放心我,但也没其他办法了,就这样,我就在广州打工,一边找我爸,一找就快十年了,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但我还是不能放弃,因为,那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