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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群岛·上

    五年前,法罗群岛。

    跑车抛锚了。

    费辰独自下车,在阵阵海风中裹紧大衣。

    他环顾四周,车坏在一条蜿蜒漫长的沿海公路边,公路一侧是浓郁绵延的草坡高崖,另一侧是深蓝翻涌的大海,远方天际浓云压得极低。

    北大西洋上这座孤寂岛屿,岛上人类数量比绵羊还少,难以求援。费辰对坏掉的车无计可施。

    他拿起手机,指尖悬在通讯录页面,上下游曳,思考该联络谁。

    翻到一个刚存不久的号码,“拨过去试试看”的念头闪过,他笑笑,轻快吹了声口哨,按了那个号码。

    两家祖辈世交,最近,父亲委托萧家一名年轻人照顾费辰,那人正是萧柏允,据说本月初刚从纽约到伦敦,接手了家族控股集团在欧洲区域的事务。

    萧柏允——费辰默念一遍这名字。

    柏林的「柏」,他总觉得,这个读音天然就泛着冷冽的意味。

    去电接通,一道慵懒的男声问:“费辰?”

    费辰有一瞬放空。

    那人嗓音低沉而成熟,语气却和十几岁时如出一辙,松快轻柔,念着他名字。

    制造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上一秒还生活在一起。

    而事实上,自从他们小时候分开,已经七年未见。

    费辰瞄一眼仪表盘故障灯,冷静说了自己情况:车抛锚,手机连不到网,困在孤岛上了。说完,惊觉自己好像当代鲁滨逊。

    “车引擎故障,能不能帮我联络一下跨海救援?”费辰求助道。

    对方听完,静默片刻,只问:“费辰,你受伤了么?”

    “没,”费辰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报平安,“只是车抛锚了,我没事。”

    “别害怕,在原地等。”

    萧柏允的声音有些散漫,似乎也在海边,隐约有海鸟啸叫。

    沿海公路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挂了电话,费辰脸颊被刺得微痛,就回车里一边听电台广播一边等,目光落在前方公路。

    “总统候选人费尔南多,今晨在首都巴西利亚遇刺,目前……”

    电台讯号不稳,发出“刺啦啦”杂音。

    费辰听电台播放多年前旧新闻,略奇怪,随手换了个频道。

    “……丹麦警方发布消息,17日凌晨,首都哥本哈根发生枪击案,系政治刺杀……”

    女主播的严肃报道声中,费辰仰头后靠驾座,忽然想起从前的萧柏允。

    费辰比他小5岁,他们曾经算得上“两小无猜”。

    那时萧柏允十四岁,与同龄人截然不同。

    他有一头如墨长发,垂至腰上一掌的位置,美貌已显端倪,像古诗赋里写的小公子。

    ——对小时的费辰而言,萧柏允是他的美学启蒙。

    仅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萨博班出现在公路尽头,转眼疾驰到几米外,引擎声渐消,停在路对面。

    费辰施施然迈下车,浅栗色风衣、白球鞋,站在风里,准备向派来的救援人员问好。

    紧接着发现不对劲。

    那台越野车门推开,年轻男人下车,赫然是萧柏允本人!

    要命……请神显灵,结果请来了神明本尊?!

    费辰浑身的气定神闲霎时灰飞烟灭,背脊绷直了,像一只受惊吓的猫。

    萨博班车身线条硬朗,高度一米九长度五米七的悍然车型。年轻男人走到车前,身姿修颀,漫不经心抬眸。

    他已不再留长发,俊美苍白得近乎锋利。

    “怎么会亲自过来!”费辰的声音散了一半在风里,“你也在丹麦?!”

    那人一身深色冷肃的私定西服,外套黑色长风衣,纤尘不染。

    从少年到成年,他成熟很多变了很多,但仍能一眼认出熟悉的轮廓和气质。

    他迈步横穿过公路,海风翻拂着衣袂,走近了,答道:“恰好也在附近岛上。”

    “这么巧?”费辰错愕,“劳烦你帮忙,谢……”

    “费辰,跟我不必说谢谢。”他打断道。

    萧柏允有一双墨色眸子,头发也乌黑,肤色却近乎苍白,对比之下,犹如水墨画般浓烈。

    费辰仰头看他想——如果要形容萧柏允,他是一把美丽的锋刃。

    “发什么呆?”萧柏允轻笑了下,垂眸从头至脚打量一遍费辰,确认他安然无恙,侧目瞥了眼抛锚的跑车,问:“该离开了,要随身带什么?”

    “有的,稍等,有两只宠物。”

    费辰俯身进跑车后座翻找什么,最后找出来两只热乎乎、刚睡醒的动物。

    很“别致”的宠物。

    一只雪白的猫头鹰睡眼惺忪站在费辰左肩,一只灰白色的小狨猴打着呵欠趴在他右肩,加上费辰,三只齐齐面向萧柏允。

    费辰是混血儿,一头金褐色鬈发,眼眸湛蓝,容貌白皙而精致,颇为矜贵。

    此刻左一只猫头鹰、右一只狨猴……他简直像某个皇室小王子,从霍格沃滋毕业,正要带着猫头鹰回去继承王位,半路又被拐进了马戏团。

    萧柏允轻笑,端详面前这漂亮小怪物,17岁少年一脸信任望着自己,神情鲜活。

    ——没有那一身血淋淋伤口,也不是躺他怀里眼神空洞地被死亡夺走,而他只能徒劳紧抱住费辰,无力挽救。

    前世那场事故,萧柏允很少去回想,因为太痛苦了。

    当时他去寻找家中破产的费辰,以为可以带费辰回到身边,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好起来。

    但他找到时,费辰在贫民街区遭遇了当年最严重的一场恐|袭案,浑身露骨的伤口,血止不住地涌出来。

    那个清晨,费辰奄奄一息靠他怀里,一双流泪的蓝眼睛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喉咙不断溢出血沫,最终只模糊告诉他一句短短的话:

    “萧柏允,你别难过。”

    怎么能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