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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曹少钦复了大内总管的职位,内宫走动方便了许多,私下里透过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也令身在南宫中受苦的朱祁镇得了不少好日子过,往常勉强的温饱现在已经富富有余,朱祁镇甚至能够奢侈地品尝到一些精致的糕点,虽然不多,但却全是朱祁镇喜欢的味道,朱祁镇自是知道这又是曹少钦所为,日日仍不间断地坐在棵树下,期盼着与曹少钦再次依偎片刻。

    曹少钦现在很忙,小皇子受毒之事自然是他主使的,但他也明白,朱祁钰不是傻瓜,若是真的让小皇子死掉,曹少钦并无脱身的无万全之策,毕竟他出手再阔绰杀人堵口做的再严密,深宫中的势力无法触及仍然禁锢着他的步伐,所以他干脆将计就计借此让朱祁钰对唐家父女有了猜忌,之后的事发展的更顺利了,曹少钦重新得了大内总管的权,想要借机对小皇子下手便更加方便,但曹少钦不傻,他知道如果急不可耐地直接动手,朱祁钰一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所以曹少钦要等,等一个万全的合适时机。

    大抵是那对铜胎掐丝珐琅立了奇功,曹少钦近日倒是领了皇命便乖乖侍寝,又是赏花又是舞剑,兴致起了还会哼上两句戏曲,简直是将朱祁钰勾的神魂颠倒,哪还记得后宫门朝何处开。今日又是下了朝便回乾清宫,进门不顾早已受了命候在那里的曹少钦惊叫之声,一把将人抱起便丢在榻上。

    这一番云雨折腾至第二天清晨方才作罢,若不是曹少钦执意要令朱祁钰上朝,朱祁钰拗不过,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失了魂魄般出了殿门。

    曹少钦却早已梳洗整齐,刻意着了一套与昨夜一色的玄纱袍服,眉眼早已恢复往日的神采奕奕,攥着帕子将朱祁钰恭恭敬敬送上朝堂,这才仰头在下颌处擦拭了几下,印在脖颈上的鲜红痕迹却是怎样也抹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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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镇轻轻地用指尖抚摸那片已然脱水的薄叶,这半年中,少钦一次都没有来。

    朱祁镇是不会责怪少钦的,只是心头充塞的满满全是思念,虽然曹少钦每次来都仅仅是隐在树丛中默默呆上半柱香,但朱祁镇仍然享受这半刻的相依相守,这早已变成了两人间无声的约定,纵使曹少钦的来期不定,朱祁镇也仍然每日都会坐在树下,如同他曾经站在土坡上遥遥相望大明国土般,坚持不辍。

    今日过于浓密的云头遮蔽了阳光,几只雀儿匆匆掠过枝丫间,倏忽一晃的影带起一阵风,夹杂着细碎的雨丝一并落了下来,朱祁镇伸手遮在额前,阮浪已经在招呼他快些进屋避雨,远处隐约可闻的雷声已然越来越近,看这阵仗,似是一场暴雨的前奏。

    朱祁镇只好从树下站起身,这样的天气,少钦是断不能来了。

    南宫残旧的瓦片迎来了肆虐的雨水,朱祁镇避在檐下仍能感觉到星星点点的水汽溅入梯上,斑驳的瓦墙很快便涔的湿了一片,剥落的漆块不堪负重,顺着蜿蜒的水迹龟裂开来,在墙壁上画出一道又一道深色的痕,凄婉如同这座古旧宅邸的泪。

    “太上皇,不好了,卧房漏了水。”阮浪急匆匆地跑来,打断了朱祁镇因雨天而格外哀伤的叹息。

    朱祁镇拧起眉头,随着阮浪一同进了那间同样斑驳而年久失修的卧房,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蔽体安歇之处,陈旧而灰暗的木床上铺陈的唯一一床被子赫然已经湿了大片,朱祁镇抬头,看见床铺上方恰好有处屋檐正在不断往下涔水,阮浪已经赶忙将被褥掀开,若是再晚上片刻,恐怕朱祁镇入夜只能睡进湿哒哒的棉被中了。

    “这可怎办才好。”阮浪抱着被子苦恼地一同仰头:“臣这就去通知护卫,让他们加紧派人来修葺。”

    朱祁镇缓缓地摇了摇头,自从他回来那日起,儿时亲密的好弟弟已然变了一副模样,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兄弟情义,即使阮浪去喊了人,只怕也不会传入朱祁钰的耳中,即使朱祁钰听闻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他正盼着他的好哥哥早日忍受不了苦楚自殒而亡,又怎会心疼他房屋破旧,无处安眠?

    “拿把伞来罢。”朱祁镇面色平静,他自身在敌营中,也未曾受过这样寒酸的待遇,但朱祁镇此刻却未觉半分委屈,因为朱祁镇知道,比起他,身在华贵宫殿中的那人,更是忍辱负重了千分万分,所以他怎能叫苦,怎能恼怒?

    朱祁镇撑起阮浪拿来的油布纸伞,撩袍半坐在床铺上,微微倾斜伞面,将接下的雨水引渡至地面,阮浪即刻端来了黄铜盆,清脆的水声一滴滴砸入盆中如同刻漏,道这无尽凄凉。

    “太上皇,臣来罢?”阮浪望着昔日养尊处优的王者落得这般下场,面上竟兀自平静地波澜不惊,心中也自不忍。

    “不必了,劳烦大伴去其他各房巡视一下,若是还有漏雨之处一并记下,改日再上报罢。”

    阮浪听命退了下去,只留下朱祁镇一人在这间陋室中听得耳旁淅沥沥的雨声,握紧伞柄的手紧了紧。

    自他八岁登基称帝起,这双手除了握过朱批御笔就再无其他重物,可这雨伞,他却也撑过一次,朱祁镇盯着微黄的窗纸,脑中忆起年少时顽皮的模样。

    那时曹少钦是他的贴身伴读,入了宫便成了他的贴身随侍,自从明宣宗立下旨意教导宦官读书后,曹少钦便随着朱祁镇一起入了太子学堂,两人一同吟诗作对书写功课,倒也是叫朱祁镇进步飞快,但他到底是小孩心思,贪玩的天性是无法泯灭的,纵使因为曾经顽皮而叫曹少钦受了罚,朱祁镇强迫自己努力听课的念头却因中午耍剑闹的过于疲乏而昏昏欲睡,这下先生便不高兴了,敲打几次仍没令小皇帝集中精神,先生便故技重施,呵斥着令曹少钦跪至殿外戌时才许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