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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吴国皇宫,灯火通明,内侍静立。

    吴帝江留面前,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着山一般高的奏折,几乎被掩埋在奏折堆里的江留情绪要崩溃:“怎么会这么多?”

    从前江颐在时,琐碎的奏折都到不了他面前,而他贴心的胞姐只拿最重要的奏折来与他商议,至于其余鸡毛蒜皮之事只要跟他提及,或者盯着他在御案前坐着看三五份,他不耐烦起来,定然会找借口开溜,留给江颐处理。

    那时候他既享受着天子的荣耀,也不必担负天子的责任。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他十二岁那年,有一次贪玩不但没有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还在身边人怂恿之下偷偷跑出宫去玩。

    那阵子吴邺两军正在打仗,前线的战报不时传回京都,而宣德殿的灯光总是彻夜长明,等到江颐发现他不见了,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放下手头之事亲自带人寻找,最后在城内热闹的夜市摊位前找到了他。

    那一次她大发雷霆,当着所有内侍禁卫及同行官员的面狠狠训斥了他,一点面子也不曾给他留,甚至还把他关在殿内数日闭门思过。

    他身边的人都挨了一顿板子,差点被江颐全部裁撤,还是他再三央求认错,只道自己身边使唤惯了的突然换了不熟悉的人,恐怕会做噩梦,这才留下了小春子。

    小春子屁股被打的裂开了花,等到养好伤再来他面前服侍,含着泪跪在他面前挑拨:“奴婢该死,没有劝着陛下,就算被长公主打死,也是奴婢活该。可是奴婢替陛下冤的慌,陛下虽然是一国之主,可……可事事作不得主,连出宫去外面走走都要被长公主责骂,连点面子都不给陛下留,这让陛下将来如何亲政?陛下您瞧瞧,朝廷官员,还有几个肯听陛下话的?”

    他明知这该死的奴才是在离间骨肉,可是更令他恐惧的是,他竟觉得小春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此后好几次,小春子有意无意撺掇他享乐,试探江颐的底线,都被她以国库紧张为由驳了回来,还教导他身为帝王不应沉缅于享乐而不顾百姓的死活。

    江留表面上乖巧听话,认错认得很快,但是内心更为认同小春子的话。

    小春子说:“陛下身为天子,乃是万万人之上,便是要吃天上的龙胆也使得,难道不该享受小民百姓的供奉?长公主为何非要苛待陛下,事事挑剔教训陛下,难道是怕陛下掌权?朝廷列位大人们到时候是该听长公主的,还是听陛下的?”

    很长时间内,江留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等他亲政之后,朝廷官员要听江颐的,还是要听他的主张?

    他后来跟小春子讲:“反正很快长姐便要出嫁了,等她出嫁之后,朝廷官员自然都听朕的。”

    小春子却并不乐观,轻轻提醒他:“陛下,长公主嫁的是林少将军,到时候她不但有朝廷官员的支持,背后还有林家军的支持……”他咬着嘴唇,面上全是惧色:“只怕……只怕到时候……”

    江留:“不会的……长姐不会的……”

    小春子从小陪在他身边,从报国寺一路回宫,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远远多过江颐,若说他从前最信任的是江颐,后来这份信任便打了折扣。

    当他意识到,他与江颐的利益并非一致,甚至隐隐还有对立的趋势,他从内心开始防备胞姐。但小春子不一样,他是自己的奴才,荣辱宠爱皆系于主子一身,所以才更会为他着想。

    而小春子明示暗示的许多话,虽然明知是挑拨之言,但却正中江留下怀,连他也不由自主顺着小春子的思路而去,甚至还隐隐惧怕那个结果。

    他后来有意无意阻止江颐与林氏子联姻,虽然这门亲事最开始缘于政治需求,江颐为他的江山稳固自愿与林灏成亲,但越到后来,他越质疑胞姐的用心,甚至在心中想问问她到底是为自己的权势还是真为了他的江山。

    但许多话,注定已经没机会问出口了。

    送走江颐的那个晚上,他在秋霜殿枯坐半夜,回想姐弟多年相依为命的情份,甚至有一霎那生出悔意,想要派人把江颐追回来,可是很快小春子便帮他坚定了信心。

    小春子跪在他面前,满面喜意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从此之后吴国再无人敢左右陛下!”

    他振衣而起,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三日之后,便是江颐与林灏的婚礼。

    江留的那点愧疚很快便冰雪消融,而他秘密召桓王之女江瑶入宫,顶替江颐嫁于林灏。

    林灏回京成亲匆忙,未婚夫妻婚前不得见面,直到新婚之夜,见到了新娘的真容,他才如遭雷劈,声都直了:“你是谁?长公主呢?长公主她……她不愿意嫁我?”

    江瑶仰慕林灏多年,此时不由做出哀泣模样道:“长公主早已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她放心不下少将军,又不忍耽误少将军,这才李代桃僵,让我来照顾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