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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一路上追兵蜂拥而至,林慕不由得想起了一句“黑云压城”,何况身后跟着的是一片波澜壮阔的黑浪连绵。

    不用回头去看,林慕心里便知道,此刻言照的神情会是何等严肃。

    林慕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寒霜剑,不断搠刺着从两旁冒出的大兀兵将。言照单手回护着林慕,另一只手同样操着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追兵。

    过了几炷香的时间,言照和林慕都有些乏了。言照方才刚被内力深厚的丹漠摧伤了胸中经络,此刻正火燎般灼痛,却生生压制下来,此刻多少都感到有些后力不续。

    大兀兵却海浪般一潮接着一潮向他们涌来。

    追兵愈来愈多,两人正绝望间,只见不远处,大兀追兵的后方传来一阵厮杀声。

    顷刻间,言照和林慕四近正与他们二人纠缠的追兵也纷纷停下手来,朝后方看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后方陡然显出一个俊拔的身影。

    “看!是广旭兄!”林慕惊道。

    言照顺着林慕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大兀兵后方与敌军厮杀的正是李广旭。

    言照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他略微眯了眯眼睛,只见李广旭身后还带着闵笙、程延和碧湘,这三个人也杀入了大兀军后方,正拼力杀出重围。

    双拳难敌四手,言照暗暗心叹。他鼻子一酸,万分后悔不应告诉那四人自己的计划的。

    李广旭他们的突围杀敌并没有撑很久,不一会也被乌乌压压的人和玄甲淹没了。

    大兀兵一个个失了主帅,此刻全无章法,只顾杀敌,这会都猩着眼咬着牙,螳螂一般张牙舞爪地挥动手中的刀枪剑戟向那几个军中异类杀去。

    “没想到小爷一世逍遥风流,今日要死在这种千里无坟的鬼地方!”程延一面拔剑一面叹。

    天色已近薄明,月光的皎辉渐渐暗淡。

    然而,平原中突如其来冒出的一团火光还是这般亮眼。

    言照等人正绝望击杀敌军时,只见平原高处的坡顶升出一片旭日般的澄亮。但那不是什么旭日,那是樊城兵马的火把。

    那火把愈渐赤亮,恍若三足乌的銮驾。

    随着一阵浩荡的杀敌声逼近,只见大批樊城兵马从平原高处涌来,汇入一片乱战的大兀兵中。

    “定是,”言照艰难地吐着气,胸中越来越灼痛,“定是广旭兄他们说服了樊城兵马前来支援,这几个人才敢单枪匹马杀入重围。”

    他又顿了顿,吐出一句:“李广旭可真是个神仙。”

    说着说着,言照突然被胸中一阵积气呛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口积淤良久的鲜血。那一口鲜血直喷在林慕雪色的外衫上,如同碗大一朵海棠花。

    “言照!”林慕急了,直回身去抚言照的脸。她的手刚触到言照的线条英朗的下颌,就被他面颊的冰凉吓得缩了缩手。

    林慕极力扭过脸去看言照,略一瞥,就已经被言照毫无半点血气的面色吓到了。直到此刻林慕才确定,他定是受了极重的伤。

    言照见林慕瞥见自己时阴惨的神情,本想安慰一句“我没事。”,可这时候他是真的不敢多言了,生怕自己一吐气直接再吐一口血。

    他故作无事冲林慕温柔笑了笑,可那笑配上他此时实在过于苍白的脸色,像把钝刀似的在林慕心尖割了两道。

    林慕自幼随父兄习武,性子也是较为沉着的。

    她掠了一眼这会儿的战况,方才突然涌入的樊城兵马明显镇住了大兀兵的气焰,此刻她与言照身边的追兵的确少了很多。

    言照方才那一呕血,气力已散了五六成,这一会,甚至连持缰的手都不住地哆嗦。

    林慕见这架势,瞬间就将言照手中的缰绳拿到自己手里,将言照空出来的那只手挽在自己腰间,并往里缠了缠,示意言照扶住自己。言照领意,任她摆弄,整个人紧紧抱住她。

    林慕操起缰绳,便急急向前驰驱。

    正大有希望可以甩掉身后的大兀追兵时,没想到马身左首边突然又蹿出一路大兀兵来,这下身后的追兵没甩掉,还被左边的追兵包抄,差一点连人带马跌了下来。

    还好林慕马术娴熟又眼疾手快,迅速调转马头,向右首边匆匆驶去。

    夜色在天际渐渐散开,白澈的底浮了上来,宛若一滴墨滴入了鱼池。

    林慕心乱如麻,只知道自己身后心安,身边飞驰的景色换了日月山川,然而马蹄后仍卷着尘土和追兵的喧嚣。

    “这些个追兵当真要下死令追捕吗?狗皮膏药甩不掉!”

    林慕在霜气笼绕的晨风中颠沛,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

    只听自己身后传来一阵男子的低笑声,呼出的热息尽数涂在她颈上。

    林慕蓦然一惊,仿佛被身后湿热的鼻息酥了一阵。等缓过神来,她才略微有些愤愤地小声嘟囔,埋怨言照:“这时候了,少侠还这么好兴致呀?”

    她没有回头,不知道此刻身后那个些许有些惹人心烦的男子笑得如何温存。

    林慕强自定了定心神,控马飞鞭。

    天色发白,晨霜隐隐中,远远瞧过去只见一匹棕马在崖壁间绝尘而去。

    可当棕马顺着地势渐渐停下时,心碎的悉索声替代了哒哒的马蹄响。

    林慕勒住马缰,棕马忽地长长嘶鸣了一声。言照从林慕身后侧过头来,只见马前是一片春寒料峭中青青郁郁的千丈悬崖,悬崖旁还奔流着一川急啸不歇的瀑布。

    谁能料到他们会被赶至一条绝路呢?

    身后传来浑荡的马蹄嘶喊和马镫叠踏声震碎了一川山色,追兵不久便会赶来。

    林慕的侧颜在晨光中仍是惊世而淡然的样子,而那眼眸里淡漠的悲哀却令人看了心痛。

    “言照,对不起,是我将你送上了死路。”

    生死攸关的一刻,林慕的一句话将言照拖回记忆中那个不久前还盛大灿烂的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