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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摘星宴

    这次举办摘星宴的,是启云州的守州大宗鸿蒙。

    敲定主意后一个月,卿太容和师父宋扶雪以及几位代表扶余宗的长老、弟子,便一同坐上了临近宗门最近的云船前往鸿蒙宗。

    船体硕大中空,造价不菲,外雕栩栩如生的飞鹤走兽,靠灵石做为供源,内置百来个房间,由相邻的落、叔、涤三云州共同持有。

    同行的除了四大宗门之一的华庭宗外,还有其余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宗门。

    势大财粗的比如华庭,独自就占据了十数个房间;普通的像是扶余,三个房间刚好能安排住下;再有些能力出众,财力差点的散修,选择几个拼一起也是有的。

    但相同的是都对这场摘星宴背后,堪称一步登天的机遇,充满了期待。

    当然期待之余又免不了心思浮动,相互打听和较劲。

    特别是扶余宗这次派出的代表,还是个盲眼的少女,简直是天生的话题,前来打听的好几个宗门在听闻消息后,乐不可支。

    “扶余宗这是没人了么哈哈哈!”

    “天灵根又如何?一介瞎子,也敢前来争锋,也不怕丢脸丢到全汝南去了。”

    也有惋惜的。

    “可惜了这等天赋……”

    几位长老在出发之前,已经被掌门千叮咛万嘱咐过不可惹事,自然不敢懈怠。路上被各种挑衅怜悯,哪怕气极了也不好发作,只硬撑着没让卿太容露过面,就怕她道心受损,出什么意外。

    而这还只是在落、叔、涤三州。

    就算再不想,扶余众人也清楚,等真到了启云州,这样的质疑只会多不会少。

    偏偏哪怕这样小心再小心的,在比试不过才将将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卿太容的师父宋扶雪还是病倒了。

    卿太容是第一个发现宋扶雪异样的。

    彼时她才参加完场比试,身上沾血的道袍都不及换下,回到鸿蒙提供给来客的屋舍,就发现了陷在梦魇里挣扎不出的宋扶雪。

    卿太容简单掐术法净了衣袖。

    她抬手解散宋扶雪乌发,指尖揉了揉他苍白冷凉的侧脸,又慢慢抚平他皱缩的眉头。

    哪怕在梦里,宋扶雪都像是充满了忧思和挣扎。

    卿太容轻笑着,忍不住叹息:宋扶雪怎么就真跟朵娇气的昙花似的了,离了扶余就像离了土壤,一天天肉眼可见的憔悴。

    虽然在这么打趣地想。

    卿太容手上却稳稳地拧干了温热的锦帕,再次贴到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青年额头上。

    待宋扶雪醒来时已经入夜。

    他手捂胸口,瞳眸颤动,仍心有余悸。

    好在天色虽黯,房间里却早早点上了盏光线柔亮的烛火,很快驱散了梦魇里的狰狞。

    会这么细致地照顾他的,除了弟子别无他想。宋扶雪赤足下地,灭了炉内正氤氲的安神香,重新走回榻边,矮身蹲在地上,看着枕臂入睡的卿太容。

    他在弟子面前,少有这样衣衫不整的时候。

    但大概这会儿才从梦魇中挣扎醒来,宋扶雪实在疲累顾不上这么多,也或许是眼前弟子的气息太过让他熟悉和安心……宋扶雪乌发披散,里衣领口微松露出玉质伶仃的脖颈,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弟子的发尾。

    眼带歉意。

    弟子比试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却不能陪同在旁。

    没想到卿太容睡意极浅,还是因为这点动静醒来,只是她醒来后还不及说话,便抬手捂嘴咳嗽了起来。

    好半晌后她的咳嗽声才平息,放下的掌心里已经布满了血迹。

    那血迹一晃而过,随即便被藏进了宽袖,却仍刺得宋扶雪眼睛发涩。

    然而卿太容神色不显,贯来散漫温软,像是无事发生,宋扶雪也只能当做不知。

    从离开扶余宗后卿太容便没摘下过覆眼的墨锦,宋扶雪这会儿看不见弟子的眼,却也能猜到该是如往常般朝他弯了弯:“师父。”

    说着,她又伸出指尖摸索着放到了宋扶雪的眉眼旁,揉弄了好几下。

    因着弟子面上全是故作浮夸的玩笑意味,也不显得太冒犯。

    宋扶雪由着她闹。

    卿太容苦恼的模样维持不过半瞬,便又笑开了,收回手,盘腿支颐望着宋扶雪,闲闲道:“师父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就这么不相信弟子能为你取来重舟么?”

    这次摘星宴魁首的彩头,是让各宗修士趋之若鹜的神器鸣宁;而名花重舟虽也贵重,但功效只限于拿来作药引,重铸内田——

    对于仙门境来说,有这功夫重铸内田,不如把资源留给更有天赋的子弟。

    故而除了医脉宗修士外极少有人想要它。好在重舟花开时美得足够惊心动魄,又兼得来不易,拿来充数做摘星宴前十的赏头也不算寒碜。

    卿太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它。

    这点连扶余宗的长老都不知晓。

    但这样的心意……实在是太重了。宋扶雪脑子里一阵恍惚,随着越来越接近鸿蒙宗和禁地,四肢百骸内的禁制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滚烫,带动着他每时每刻都像是涸泽的鱼,疼痛疲倦,难以忍受。

    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些失望的、憎恶的眼神——

    宋扶雪从有意识以来,便不断地被身边人灌输自己是为补天而生,直到发现禀赋低劣不足以补天,破破烂烂的被丢弃。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珍重地捧起。

    可惜他破碎的并不是丹田,重舟花对他并无效用。

    宋扶雪试图扯动唇角,笑一笑,去回应弟子给出的安抚,却没能成功,低哑的嗓音缓而怔怔的:“为师信你。”

    在这世上,比相信所有还要相信。

    所以阿卿一定要好好的,像这世间每一个子弟那样,骄傲明亮地走下去。

    他不值得。

    再过了几日便是最后的对决。

    扶余宗众人面对比试,早已从最初的如履薄冰,到呆若木鸡,再到飘飘欲仙。充分体会到了掌门周末履当年看到卿太容时,瞎猫撞到死耗子式的心潮澎湃!

    那些之前出言讽刺的,更是被直接打脸,再说不出话来。

    不过弟子/师妹太优秀了也有烦恼。

    扶余修士叹息:唉,作为卿太容师父的宋长老还在养病,几大宗门世族想要挖墙脚的心思都快摆面上了。

    而这时候他们口中的宋长老,却在鸿蒙宗禁地。

    宋扶雪抬手,无声解开了脖颈上随着靠近鸿蒙宗而愈发刺痛滚烫的禁制。

    下一刻,死寂无光的山洞里,他修颀的身骨影子便挣扎着拉长,再拉长……

    最后无声变成盘折的蛇尾。

    层层银色的细鳞,顺着蛇尾有生命般攀延而上,从腰腹、脊骨,至肩胛、脖颈,最后覆盖了青年修士半张冷清如画的脸,凭添几分妖异的艳色。

    同时伴随着的,是他唇边溢出的鲜血。

    熟悉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但宋扶雪仿佛个冰雪铸成的雕像人般,除了面色苍白了许多,神色没有丝毫的动容。

    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