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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过了些天,段上的巡警来宣布:凡是在北京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全算起义。在家眯着的可以到登记站报到。能分配工作的分配工作,要遣散的可以领两袋白面和一笔遣散费。那五在街上看看穿军装的八路和穿灰制服的干部,待人都挺和气。就把他从飞机场拣来当小褂穿的一件破军装叫云奶奶洗了洗,套在棉袄外边,坐车上南苑登记站去。登记站门口排了好长队。老的、小的、瞎子、瘸子都有,个个穿着破军装。那五就在后边也排上。好大工夫他才进了屋。屋里一溜四个桌子,每个桌子后边都坐着军管会的人。那五看到最后一张桌是个十几岁的小兵,就奔他去了。

      “劳您驾,我报个到。”

      “叫什么名字?”

      “那五。”

      “那个部门的?”

      “南苑飞机场,我是国民党空军。”

      “什么职务?”

      “教员!”

      那小兵去到身后,从一大叠名册中找出一本翻了一遍,放下这本换了一本,又翻了一阵。

      “你是什么教员?”

      “唱戏的教员。”

      “归哪一科?”

      “没有科,票房的!”

      这时另一个桌上有个四十多岁的人就走了过来,上下看看那五说:“一个月多少饷?”

      那五说:“管吃管住,一个月两袋面。”

      四十多岁的人对那小兵说:“你甭翻了,国民党军队没这么个编制!”又对那五说:“要有军籍才算起义士兵。你不在册。”

      那五说:“那么我归谁管呢?也得有个地方给我两袋面吧?”

      四十多岁的说:“你教什么戏?”

      “国剧!我唱老生。这么唱:千岁爷……”

      “知道了,你上前门箭楼,那儿有个戏曲艺人讲习会,他们大概管你!”

      面虽没领到,可是摸到了解放军的脾气,这些人明知你是唬事儿,也不打你骂你,那五挺高兴。回家把军装脱了,又换上件棉袍,坐电车奔了前门。

      前门对着火车站,人山人海。还有人在箭楼下泼了个冰场,用席围起来卖票滑冰。他好容易才找着道上了楼梯。刚一进门楼,就碰上一个二十多岁,白白净净,浑身灰制服又干净又板正的女干部。她问那五:“您找谁?”

      “听说这儿有个艺人学习班,我来登记。”

      “噢,欢迎,进屋吧。”

      原来门楼里还隔开了几间屋子。那五随女干部进了把头的一间。女干部在窗前坐下,让那五坐在她对面。“叫什么名字?”

      “那五。”

      “什么剧种?”

      “国剧,现在叫京剧。”

      “哪个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