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小时，陈飞进终于在这间银行大厅见到了第一个“大客户”。

    一个看样子三十来岁，消瘦老实的眼镜男小跑进来。

    “给我来三……三十张认购证，快。”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看起来很紧张，时不时回头看身后。

    “这位同志，请跟我来。”

    另一边，一个四十来岁，穿西装，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热情迎上来。

    经过一番介绍，才知道，对方原来是一名认购证推销员，叫沈昊阳。

    从这位沈经理之前的懈怠和此刻兴奋的目光里，陈飞进可以判断出来，认购证真的没人买，以至于听到有人要买三十张，就沈经理这个推销员给乐坏了。

    就在交易快要完成时，突然两条胳膊伸过来，一把将男人拉住。

    只见一个妇人带着哭腔说:“不买，别听他的，我们不买……”

    接着，妇人扭头对身后大喊:“爸妈快来！田行健疯了，真的把钱偷偷取了，买那个骗人的废纸！”

    她的声音急切、焦急、气愤。

    接着两位老头牵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进来，一个负责揍男人，一个负责翻口袋。

    “败家子，你个败家玩意，钱呢？拿出来……”老头子一上来便是一顿揍。

    中年男人挨了一顿，一只手死死攥着一边口袋不撒手，一边苦着脸大声解释:“爸、妈，你们不懂，别跟我傻媳妇一起折腾，我算过了，买这证准赚钱，以后我们就有机会变成万元户了。”

    “万元个屁！就你那数学，算个明白？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学别人来赌！”老爷子骂道。

    “爸，这怎么是赌，那是摇号。”男人解释道。

    “摇不中呢？摇不中不就是废纸一张，和赌博有什么区别！”老头子倔强说道。

    老娘也是苦口婆心说:“你别当我们不知道，大家都说那就是赌啊，你可不能糊涂，把家赌没了。人一旦染上毒瘾，这辈子就完了。”

    说到这，这位老娘潸然泪下。

    “爸妈，你们信我一回好不好？靠我现在那点工资，怎么能养活家里，已经有很多人下海经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成为穷人了。”男人没有放弃，仍然在努力辩解着，甚至语气里透露着哀求。

    “他们那叫哪门子下海，分明是搞走私，搁早些年，一抓一个进去。你看又有谁瞧得起他们？”

    “孩他爹，你别折腾好不好？就咱们家现在的日子，我就觉得很好，我们不用你发财。”

    老爹、老娘、媳妇，一人一句，孩子在旁边嚎啕大哭。

    眼前这幅一家老小涕泪纵横，苦苦相劝的画面，令人感觉格外沉重。

    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家庭闹剧，但在陈飞进眼里，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悲哀故事。

    上有老下有小，父母不理解，妻子不支持，孩子不懂事，他一个人终究是独木难支。

    这其实是一个小市民对于生活的反抗，男人已经意识到社会在变化，奈何传统观念的阻碍实在太大。

    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真正能拼手一搏的人又有多少？

    十几年后，有多少人敢贷款买房，背负一时的巨额债务？

    二十几年后，有多少人敢放手一搏，从资本骗子们手中分一杯羹，去买比特币？

    千金难买早知道。

    这一刻没有人能比陈飞进更清楚，男人接下来的这个决定，将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这个家庭未来的走向。

    是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个下岗大军中的一员，还是借此机会翻身，走上另一条不同的人生。

    “那位大哥挺想买的，沈经理不过去帮帮忙吗？”陈飞进来到沈昊阳身边问道。

    沈昊阳摇了摇头:“不敢说，说了挨骂，没准还挨打。”

    沈昊阳眼里透露着惆怅:“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拍脑子决定的事情，他们还以为能大卖，结果现实打了他们的脸，他们便把锅甩给了我们。我们这些做销售的，身上背着领导压下来的指标，可没有一个人能完成。”

    “我脸皮厚，找亲戚朋友们推销，结果被人给撵出来，有人还骂我不是东西，连自己人都骗。”

    “你说连熟人都劝不动，还能劝得动陌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