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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审问

    “说说看。”事务长摆手,让伦道夫开口。

    清清喉咙,伦道夫说:“书籍多半另有去处。”

    “最近一名书记员跟希莱斯常常呆在一起,他俩几乎形影不离。我充分怀疑,窃书,不是他自己能办到的,和书记员绝对脱不开干系!”

    议事厅登时激起哗然,一小撮新兵若有所思,猜到话语中指的何人。

    等待找人的时间里,伦道夫朝左侧斜斜睨去。

    希莱斯也在看他,模样神闲气定。

    好似只是台下一名观众,被当庭指控的主角不是他本人。

    伦道夫却平白打了个抖。

    灰眸看似没有情绪,实则深埋怒涛。

    仿佛一座海面上小小的冰角,而水层底下,为深不见底的万丈冰山。

    摸不着更看不见的锋锐,叫伦道夫回想那日追在脚后跟的箭矢。

    心中恐惧被勾出来,他不禁后背发凉。

    终于盼着第二位主角登场,芬顿两侧跟着士兵,推进人群中央。

    皱起平如胸甲的鼻子,伦道夫对着希莱斯狞笑,遮掩畏惧。

    事务长下令搜身,不出所料,芬顿的前胸衣袋确有一物——一个巴掌大的卷轴。

    卷轴被收去事务长桌前,他展开看看内容,接着先后朝芬顿与希莱斯投去一瞥,目光饱含深意。

    他叫汉森上前指认。

    汉森的脑子和眼睛全是乱的,一见卷轴,便鸡啄米般点头。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事务长问希莱斯。

    四周众人按捺不住躁动,他们认为窃书一事已板上钉钉,就等着瞧军官要如何处置外乡人。

    有人拉着同伴离开,告诉厅外探头探脑的,先去罚场占位置,待会儿看好戏。

    此刻,无数针芒对准希莱斯。

    希莱斯视线掠过伦道夫、厚唇布德、汉森……

    他明白,这些人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凭空捏造、借端生事。现在搬出芬顿,无非想以此挟,逼迫他承认窃书,否则芬顿也难逃责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不会接受,更不肯买账。

    从头至尾只说过一句话,希莱斯将自己剥离成观众。

    他想:为何会有人不惜捏造假象,释放最大的恶意,连他人一线生机都不愿留下?

    善不需要理由,恶也一样吗?

    念头仅一瞬,希莱斯挪回眼,说:“大人,我愿主动请罪。”

    喧闹充斥大厅,像一阵扑打沙滩的海浪,很快又褪去。

    希莱斯字句咬得很清晰,声音始终不大——油然带着股想令人闭上嘴,听他讲话的不显之感。

    “我招认,在书室时,擅自拿芬顿的书去读。这与芬顿无关,与其他文员无关,仅仅是我一人的决定:因为鄙人愚昧,除姓名以外,一字不识。”

    “我渴望求学,以至于干出不义行径,利用芬顿的信任,私自取书阅读。

    “但是,关乎窃书,我拒认诬告。这是污蔑、诽谤。一来,我深知窃书为重罪,只敢在书室私自阅读;二来,昨日白天,我自始至终独自留在医室,做卫生打扫和换伤药。”

    微微右侧头颅,希莱斯说的是不敢瞅他的另一人。鼻尖却指向伦道夫。

    “汉森的证词里,他自称一人;而我同样独个,没证人作保。倘若真是快到饭点,那食堂或茅厕周围的人必然往来频繁。”

    “然而直到现在,没有除这几人以外的士兵表示,亲眼见过汉森和我一起出现食堂、茅厕;同时,我手中拿着书。”

    新兵们私下悄声议论。他们或回首,或踮脚打量他人,最整齐划一的动作不过左右摇头。

    “窃书极其严重,若确有其事,我愿尽力配合大人——不论清点书籍,还是一一盘问士兵证言。”

    末了,希莱斯低头,恭顺与诚恳不言而喻。

    他这番供词之流畅,神情之郑重,先不谈其他,相比汉森的含糊其辞,听感简直不处于一个层次上。

    尤其此时芬顿的表情:张着双唇,满目难以置信。

    在他人看来,意思明显被希莱斯瞒着,背地里拿自己借的书去偷学,从而感到震惊和伤心。

    从某种方面讲,增加了供词内容的真实性。

    即便大家心中的天平一开始就倾斜,一经希莱斯从容不迫的发言,天平不由得渐渐转变,往外乡人这边歪一歪。

    事务长仍像尊威仪的雕像坐在桌前。若定睛察看,不难发现,眼里正在涌动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他微微颔首,目光对上某道红色身影,“雕像”的神情有了稍许活气,流溢欢悦。

    尽管它和眉眼之间的距离一般狭窄得不可见。

    红色身影向他点头回敬,经过准许后,马可教官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