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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罪孽


脑海里想起一段往事,记忆闻风出现,像是时光倒流一样在脑子里又上映一遍。

    那一年,季灼春十六岁,赵鸿仁也十六岁。

    那是他们最好的年纪,也是他们最不愿回想却无法摆脱的记忆。

    六月中旬,天气热得要命,学院里回荡着戴老讲学的声音,同时蝉鸣声不绝于耳,尽力吸引着某些不学无术者的注意力。

    讲学的声音跟蝉鸣声对比,蝉鸣声完胜。

    季灼春支着脑袋看窗外栽满莲花的水池,池子的中央开放着一朵唯一绽放的莲花,其他的几株也含苞待放,希望展现自己的风姿。他感受到阳光似乎在灼烧他的皮肤和眼睛,于是闭上了眼,想歇会儿再看。

    但那一直讲课的戴老突然停了下来,过了几秒说道:“季灼春,你在干什么?”

    季灼春于是立马睁开眼,站起来说:“我在听老师讲课呢,老师讲得太好,我听得忘我了。”

    什么鬼话?

    坐他旁边的宋怀昱都皱起了眉头,戴老为人谦逊,不喜别人吹捧,根本不吃他那套。

    果不其然,季灼春被罚站着听课。

    但即使站着他也连连打哈欠,并不是他不想听课,而是太困了,昨晚很晚才睡。

    至于干什么去了,季灼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同样坐着犯困地赵鸿仁。

    昨天是赵鸿仁十六岁生辰,他们去了一个男人应该去的地方——青楼。

    这俩哥们一起攒了两个月的钱,昨晚在青楼里叫了四个陪玩的姑娘,六个人嘻嘻哈哈地完了两个时辰射覆,子时才回了家。

    想到这儿,季灼春突然想起来昨晚喝多了,跟那四个姑娘约定今天还会过去。

    于是他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赵鸿仁,直到被宋怀昱警告地看了一眼,才终于扭过头认真听课。

    等出了学堂,季灼春再也忍不住了,走到赵鸿仁身边与他耳语,赵鸿仁一听赶紧摇头,说道:“我昨晚回得晚被我爹骂了,他今天让宝贵来接我回去,我今天不能再去了。”

    于是季灼春泄了气地看着他,看起来十分不高兴,但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再不高兴也改变不了,回头看慢悠悠走在后面的宋怀昱,觉得他这么正经的人,肯定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因此没有再问。

    到了夜里,跟昨晚同样的时间,季灼春再次出现在了那家青楼里,只不过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第二次来纯属就是找老朋友玩的,听到鸨母说那四个姑娘今晚都有人要陪之后感觉更加伤心,但他却没有要让别人陪的意思,而是要了瓶酒,自己在青楼里瞎转悠。

    这家青楼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不缺达官贵人来玩,因此修建得自然不差。上次季灼春来时,是在二楼玩的,这次他上了二楼,想起没人陪他玩,又接着上了三楼、四楼。

    不知不觉就没有楼梯再给他上了,于是他拿着酒壶,迷茫地站在四楼走廊不知道干什么,他两颊泛红,看起来微微有些醉了,但脑子其实非常清醒。他知道很少有人上四楼,这一层的走廊甚至不见任何下人,与底下的热闹繁华相比,这一层安静得有些可怕。

    估计是今天生意多,下人们忙都忙不过来才让他钻了空子上来了。

    想到这儿季灼春便想转身下楼,但刚转过身踏出一只脚,就听见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子传来了交谈声。

    是谁呢?谁这么尊贵居然能上四楼?

    季灼春鬼迷心窍地往前走了几步,回过神后又想回去,但他又听见了交谈声,这一次比第一次清晰多了,他听到那人嘴里提到了“皇上”“御史大夫”。

    当朝御史大夫是季灼春他爹,听见这个字眼于是下意识又往前走了几步想听清楚,意识到自己腿不受控制后,他干脆悄悄将耳朵贴在那扇门上偷听。

    这一次听得格外清楚了。

    他听出屋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声音格外耳熟,但他第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听了一会儿,季灼春突然睁大眼睛,诧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门,后来逃似的跑出了青楼。

    当时的御史大夫已年过五旬,因为老来得子再加上是家里的独苗,对季灼春甚是宠爱,才惯得他一身臭毛病。

    那夜老人家又坐在前堂等逆子归家,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可谁知不过初更季灼春便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在前堂的老爹,瞬间像是见到救世主一样扑过去:“爹!”

    御史大夫本还在想还怎么让这逆子哭着求饶,可下一秒被抱了个正着,什么气也都消了,于是好声好气地应道:“在呢在呢。”

    季灼春却还紧紧抱着他不撒手,将他爹身上的官服攥出了褶皱,他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然后扑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小孩。

    季父被这孩子搞得莫名其妙,刚开始还耐心地拍着他的背,问他怎么了,后来觉得这小子估计是让外面的女人给骗了,根本没什么大事,于是伸手将他推开,严格禁止他再去青楼那种地方。

    季灼春嫌少地听话了,连着好几天闷闷不乐地待在自己房间里,赵家的小子上门挖人都没能把他挖走。

    后来太子生辰,皇帝在宫内设宴,季灼春跟着御史大夫进了宫,马车缓缓前进,留下两道车辙,季灼春掀起纱帘,伸着脑袋看外面。

    临近宫门时,他看到前方立着两个挺拔的身影。

    他一不小心与其中一个对视,于是朝前方牵强地笑了笑,然后放下纱帘在他爹旁边坐好。

    臣子不能坐马车进宫,他们到了宫前就该下车,太子和一位亲王立在宫门外,御史大夫下车与他们说话,而季灼春则在旁边站着,插不上话也走不开。

    那时的太子墨尘霜还没登基,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郎,他身边站着他的五皇叔齐王,季灼春听闻齐王为人谦卑恭敬,与皇帝关系较好,一辈子勤勤恳恳地当他的藩王,是个很老实的人。

    他的目光在正在交谈的三个人身上流连,一不小心又与太子对上了视线,但这次太子先挪开了视线。

    季灼春微微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爹的鞋子,心里却在想:墨尘霜,你可别出事啊。

    宴会上,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季灼春准确无误地在人群里找到了宋怀昱,他过去搂住宋怀昱的脖子,低声问他:“你来得真早,看见赵鸿仁了吗?”

    宋怀昱指着一处说:“那儿。”

    季灼春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赵鸿仁正恭恭敬敬地跟在赵将军身后,他们身边围着不少朝中大臣,赵将军有意让赵鸿仁多接触一些大人物,因此宫中有什么宴会,赵鸿仁总被他爹带在身后。

    这次也一样,他在后面撅着嘴,表情很不耐烦,只要他爹一回头就又赶紧摆出笑脸来。

    宋怀昱看着他那股别扭劲儿,摇头叹了口气,季灼春却没什么反应,他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看着那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