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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玉簪

    伞面不知为何,偏移了一些,细雪簌簌,落了两人满头满肩。

    猫儿贴着宋濯精瘦的手臂,感受到温暖与淡香气,迟疑一阵,用猫头贴在他的肌肤上,轻轻蹭了蹭,发出极轻的、柔软的一声:“喵~”

    这一声唤回姚蓁的思绪,她察觉到不妥,松开手,退开半步,目带感激,看向宋濯,嗓音轻轻柔柔,还带着点鼻音:“谢谢。”

    她为她之前对他的腹诽感到抱歉。

    ——他们二人并不熟识,他又不明事情来龙去脉。

    起先不肯帮她合乎情理,最后出手相助,乃是他为人璞玉浑金,良善敦厚。

    随着她退开的动作,柔顺的长发,缓慢地一缕缕从宋濯手掌、手臂滑离。

    宋濯将伞扶正,收拢袖口。

    他漆黑的长眉上沾着碎雪,深邃眼神从她潮/湿的眼睫上略过,一言不发。

    周遭传来一些凌乱的脚步声,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涌过来的。

    姚蓁此时才发觉自己并未跑出多远,此时身在嫏嬛宫外的夹道中。

    她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听见动静,眼神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手指蜷缩,明显是在畏惧。

    可很快,宋濯瞧见,她恢复平静,面色淡然到几乎有些冷,对他道:“雪又要下大了,快些走罢。”

    她收放情绪,这般自如。

    猫儿不安分地在袖中乱蹭,它太小,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宋濯垂眼,执伞的手轻轻拍在袖口处:“安分一些。”

    猫儿哑声“喵喵”抗议,扒着袖口钻出来,对上他冷黑的、压迫感极强的眼眸,僵住,缓缓退回袖中。

    姚蓁看着它,眼眸中融化出一些不舍的情绪。

    一时谁也没有动。

    “你不走吗?”

    蓦地,姚蓁听见宋濯这样问。

    她微微睁大双眼,猛地抬头看他。

    宋濯掀起眼帘,目光从声音嘈杂处,远远望向静谧的宫墙外:“太子一行人,此时就在宫外。”

    太子一行人。

    其中就有秦颂。

    姚蓁鼻息紊乱,心跳砰砰,思忖一阵,才试探般的问:“你的意思是,能带我出宫?”

    “是。”

    他这般笃定,姚蓁又有些犹豫了:“父皇母后那边……”

    “臣去说。”宋濯道。

    身周的脚步声与搜寻声愈发密集,两人蹚着雪,快步挪移至相对静谧的场所。

    姚蓁心跳面露希冀,侧首看向他。

    这次酿出大错,还如此忤逆母后,姚蓁不用思索,也知母后必然动怒,自己也将又一次被禁足殿中,对外称病。

    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明明她有另外的选择的。

    宋濯垂首,敛去黑沉眼中情绪,低语几句。

    姚蓁听得眼中泛起点点亮光,微微颔首。

    出宫的东华门前,矗立着两排肃容的卫兵。

    姚蓁心跳的极快,举着伞,停在数十步外,宋濯冒雪过去,长身玉立,去寻家中车马。

    她将伞遮得很低,从外面看,只露出一点红唇,引得过往巡逻的守卫频频注目。

    她身后有站岗的守卫,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传来:

    “皇后宫中才传信,说是找不见容华公主了,让咱们留意些,还交待不要声张。你说这么个大活人,出行时又是前拥后簇的排场,怎么会找不见了?”

    “谁知道呢。不过据说公主是个倾城的美人,应当极好认,不怎么费力,说不定还能捞着些奖赏。”

    “有多美?”有守卫问,朝前方努努嘴,“有前面打伞的那个女郎美吗?”

    众人齐齐抬眼看去,姚蓁听见他们的交谈,怕他们将她认出来,匆匆将伞一偏——

    于是他们只瞧见了一截细腻的手腕,和伞下垂落如瀑的青丝。

    不远处的宋濯命人牵来马车,自己稳步朝她走来。

    行走时,他不经意抬眼,恰好看了一眼正在往这边看的守卫,苍青色的衣襟,映得他眼神极冷。

    守卫没想到人是随宋濯来的,愣神一瞬。

    传闻宋家公子性洁,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未必如此。

    宋濯收回目光,抬起伞,站到她身侧偏后处:“上车罢。”

    他将伞递给侍卫,垂眸瞧着自己衣袖,又抬眼瞧姚蓁,眉尖微蹙。

    姚蓁扫视马车几眼,扶着门框,踩着脚蹬踏进车。

    宋濯的眉心蹙的更紧了。

    –

    才进马车便听见了猫儿细弱喵喵声,姚蓁在铺着软毯的凳子上坐正,目光四下逡巡。

    宋濯进入车中:“在匜(yi)盆〔注〕中。”

    姚蓁目光落在案下堆叠着绒毛的盆里,俯身,指尖挑起绒褥。

    猫儿瞧见她,停止喵喵叫,舒适地圈成一个小小的圆弧,嗓中发出微弱呼噜声。

    她用指尖轻轻贴了贴猫咪的脸侧,宋濯落座,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世族当权,宋家势大,守卫们无人检查宋濯的车辇,马车载着公主,堂而皇之地出了宫。

    如此顺利,姚蓁有些恍惚。

    她一言不发,宋濯生性寡言,一时无人出声。

    行了一段距离,宋濯挑开帷裳,向外瞧了一眼,道:“陛下此时应收到公主思弟心切,随臣出宫的消息了。”

    姚蓁抬头,从帷裳缝隙中瞧见茫茫大雪,轻轻应声。

    又行了一段路。

    宋濯忽然让侍卫停车,耳语吩咐几句,侍卫离去,很快折返,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奶,递到宋濯手上。

    他问:“公主要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