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法瞥一眼床前的电子落地镜，平平无奇的五官、干瘦空瘪的身材，加上二十余年清心寡欲的贫乏技巧——这得是多大善人，才能这样上门扶贫啊。

    想着，周道法的手指滑过了开门键，拉开了房门。

    成了！

    房内的人显然对于倒过来对暗号也不曾觉得突兀，对上暗号后就打开了门。

    齐芝萍听着“咔哒”一声轻响，房门缓缓打开，向左侧的夹缝里退去。

    顾不得打量房内情形，拐角处已经再次亮起了巡查机器人的灯光，齐芝萍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滚了进去，反手拉住退了一半的房门，飞快地将它合了回去。

    “咔哒。”

    房门再次锁上了。

    巡查机器人照例将探照灯四下一转，扫过紧闭的房门，若无其事地远去了。

    齐芝萍终于松了口气，望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周道法，脱下脏污不堪的兜帽外套，露出颇具女性美感的脸蛋和身材——她曾通过管道纵横间遗留的污水模糊照见过自己现有的皮囊，如果两个世界审美差异不大，她应该是跟难看挂不上勾的。

    她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最后的记忆残片找出一个合适的称呼，随即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又可怜巴巴的笑容：“小哥哥，你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吃的啊——”

    ？？？

    这姑娘是记忆力不好啊还是聋啊。

    刚不都说了不包吃吗？

    周道法满脑子都是问号。

    齐芝萍一无所觉，见面前的青年呆立在原地似是犹豫不决，只得耗尽两世为人却依旧浅薄的撒娇卖痴经验，又酝酿出几句好话，方要开口，却打出一个长长的饱嗝。

    周道法这才注意到，她居然拥有最新的ivh99-702人造皮肤，号称可吸收房内光源进行光合作用，从此摆脱吃喝拉撒的烦恼。

    这套皮肤周道法原本也是想买的，只是首付太贵，仔细算下来若是使用不超过十年，还不如买临期或滞销口味的营养液来的划算。

    周道法顿时将“这女的不会付不起房费吧要不要赶出去”的想法抛之脑后，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我这有八个口味的营养液，您要是实在想尝尝，我也不多收，按市价十二一瓶就行。”

    说着，怕齐芝萍反悔似的，话赶话地招呼语音助手打开了顶柜的食物贮存仓。

    回应他的是齐芝萍尴尬到抠脚却依然没能咽下去的第二声饱嗝：“嗝——”

    这委实不能怪齐芝萍。

    周道法为了省钱，房间里所有的地板、墙砖，乃至于天花板，都是用一块块24小时广告屏铺就的，除了费电没别的毛病，有时候商家搞活动还能挣个块儿八毛的，完全可以充抵用掉的电费了。

    齐芝萍的光合皮肤一进门就享受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照耀，很快就涌上了强烈的饱腹感，饿了几天的身体得到满足，饱嗝自然而然就打出来了。

    唉，不愧是游商，真是有钱啊，一定没见过我家这样被光屏污染的房间吧。

    周道法在心中默默感慨道。

    齐芝萍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过于丝滑的皮肤，从原主零碎的记忆里恍然明白了饱腹的缘由，一面庆幸省了笔吃饭的费用，一面难免觉得有种诡异的空虚感。

    口腹之欲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欲望，少了吃喝的动作流程，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

    即便是在垃圾场得吴三顺指点，尝了两口过期的所谓营养液，也觉得不算吃过饭了，不过是充饥而已。

    想不到有房子的人也吃不上饭。

    既然是营养液，自己本身也消了饥，齐芝萍自然是看不上周道法展示出的瓶瓶罐罐的。

    目光不过一扫而过，转头就要继续商议暂时赊欠租金的话，却被余光中的一张标签图吸引了目光——

    鱼肚草！居然是鱼肚草！

    齐芝萍豁然起身，指尖微颤，一时竟连碰一碰摸一摸的勇气都没有。

    营养液的标签除了惯常注明原料、日期之类的细节，照例也是不会浪费整整一个瓶身的广告面，常将口味原料所属的动植物模样绘制上去：一则是好看，二则是潜移默化地教人以为这营养液是由这些健康且健壮的生物做的，不至于抵触喝下这些口感欠佳的玩意儿。

    蒂娜当初迟迟不能从学徒晋升正式法师，除却学业的限制，就是因为晋升秘药的材料中缺了三滴鱼肚草根茎的汁液！

    齐芝萍为此已经困苦数月，鱼肚草从花叶到根茎的模样几乎是刀刻斧凿般记在心中——当时自己本想着趁社会实践的时候跟导师的队伍去城郊野地寻找的。

    原本她还想着，有了今天这一顿饱饭，大不了出去再游荡几天，另找一家蹭点光填肚子，蹭点水洗个澡，总也能活得下去。

    这番筹划此刻已被她全然推倒了，铁了心就要在这住下，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那瓶有着鱼肚草的营养液。——更何况，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口味营养液早已因滞销停产了，又实在没什么人喜欢，自然也就无人囤货，便是二手市场里也不见得能收到！

    齐芝萍的脸上也堆起了和善娇柔的笑容：“你这营养液……能不能赊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