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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段漫染还是头回主动打听男子的姓氏。

    皇城的贵女当中,也有些胆大奔放的,倘若瞧见自己中意的男子,并不讲究什么礼节规矩,便大咧咧叫人去打听。

    打听到对方的家门名姓之后,这些贵女便在爹娘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演一出非卿不嫁的戏码。

    这样靠自己拚来的婚事,段漫染听说过好几桩。

    这些贵女如花似锦,金枝玉叶,与她们结亲乃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鲜少会有不成的。

    可这样的事,段漫染从没有做过,她脸上强撑着镇定,心口却一下又一下,强劲而有力地跳动着。

    咚,咚,咚,咚,就像临安城钟楼之上的晨鼓般,声势浩大,破开迷蒙的薄雾,有什么呼之欲出。

    鼓点敲到嗓子眼儿的时候,青年嗓音里带着笑开口:“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不行!”段漫染想也不想,像是生怕他消失不见,抓住他的宽袖,“爹娘常教导我,做人要知恩图报。公子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姓,岂不是要我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青年哑然失笑。

    透过面具,段漫染瞧见他眸光温和,眼眸如三月桃花般秀美。想来面具之下这张脸,定是与这样一双眼睛相宜得彰,温润,而不失风骨。

    他终于开口,流水般潺潺的嗓音:“在下乃是寿安坊林府,次子林重亭,姑娘可曾听过?”

    林重亭,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她在临安城中生活了近十六年,怎么今天才晓得这个人?

    段漫染暗自埋怨老天没有让她早些遇着他,又庆幸自己足够有勇气,主动将他拦下来。

    她仰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眼中光芒比天上的烟花还要亮:“今夜我知道了,林重亭,你是一个好人。”

    青年笑了笑,他笑声清朗:“时候不早了,姑娘,在下该回家去了,你也早些归家,莫让家里人担心才是。”

    段漫染恨不得时间停在这一刻才好,见他转身要走,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袖。

    “姑娘?”青年疑惑地看着她。

    段漫染知道自己此举实在是失礼,她也想不到,自己还能与初次见面,并不相熟的男子再说些什么。

    可她舍不得让他走,仿佛他若是走了,今夜发生的一切皆是场美梦,再也回不来。

    她自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多谢公子今夜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这个,送给您。”

    上好的和田白玉羊脂般无瑕,上头雕刻兰花,君子如兰似麝,这枚玉佩,赠他是再好不过。

    青年轻轻摇了摇头:“此物珍重,在下不能要。”

    “不珍重的。”段漫染忙道,“这个原是我方才在街上买来,打算送给我爹爹的,你救了我,便是我的再生父母,自然也能收下。”

    她双眼水汪汪的,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鹿,认定了什么,便再也回不了头。

    恐怕若是不收下她的谢礼,他今夜都走不了。

    青年无奈,将那枚兰花玉佩接了过来:“既然如此,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段漫染见他收下玉佩,心里比尝了糖糜乳糕浇还要甜:“嗯!”

    她又想起什么:“不知公子的重亭,是哪两个字?”

    “准拟同醉小山重,便无魂梦去华亭。姑娘可晓得这首诗?”

    段漫染点点头:“我姓段,叫段漫染。”

    她有意留下自己的名字,想着青年若是朝堂中人,说不定会从爹爹嘴里听到过自己。

    然而青年只是颔首:“在下晓得了。”

    并没有旁的反应。

    段漫染心中遗憾,她不舍得也该舍得,松开了青年的衣袖,目送着他走远。

    檐下灯影憧憧,他就像画卷中才会有的神仙,不该出现在这世间。

    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当中,被远处的黑暗淹没,段漫染唇角仍挂着一抹痴痴的笑。

    “阿嚏——”一阵寒风吹过,段漫染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喷嚏。

    “小姐。”雪枝忙跑道,“咱们快回去吧,您当心染了风寒。”

    段漫染唇角抿着笑,没将她的话听进去:“雪枝,你买的花灯在吗?”

    雪枝犹豫着,将手中的花灯捧出来,还有一支墨斗笔。

    那花灯藏在她的袖中,不知为何变得皱巴巴的,段漫染没有多想,将它拿过来展开。

    她拿着笔,在花灯正面写下青年的名字——林,重,亭。

    一笔一划,落笔处皆是郑重其事,饱含少女的心思。

    花灯的背面,再写下她自己的名字。

    林重亭,段漫染。

    光看名字,就像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点燃灯芯,段漫染双手捧着花灯,小心翼翼地将它托举到水面上。

    传说花灯能够预兆女子的姻缘。

    若是灯随着水波稳稳而去,那么放灯的姑娘来年便会遇见如意郎君。

    倘若沉入旋涡,或是冲撞岸边、暗礁,灯未行远即灭者为凶,是不详的寓意。

    段漫染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双手浸入冰冷的河水中,见花灯漂稳,才松开了手。

    这会子工夫,拥挤在桥下的那些花灯早已渡桥漂远,段漫染看着自己的河灯,希望它能走远些。

    可还不等花灯漂走,巷外传来她二哥焦灼的嗓音:“免免,段免免——”

    免免,是她的小字。

    段漫染应了声:“二哥?”

    段涧跑了过来,他哪里还有方才在乔小娘子跟前猜灯谜时的气定神闲,寒冬腊月里,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跑不见了,也不同我说一声?”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段漫染就一肚子气,与他争辩起来:“二哥还好意思问,是谁见着乔家姐姐,就连自己亲妹妹都忘了?说好的带我玩个够,转头就忘个一干二净……”

    段漫染越说越委屈,想起自己差点在水里丢了命,她一阵后怕,抽噎着泣不成声。

    段涧这才瞧见她浑身上下都被水浸湿,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

    他转过头,看向雪枝:“你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雪枝不敢隐瞒,她忙跪倒下来:“回二公子的话,奴婢去买花灯,小姐独自不小心掉进水里,幸好被人救了起来……”

    “没用的奴才,要你有何用。”闻言,往日待下人温和的段涧变了脸色,“还不快去叫马车,来接免免回去。”

    段漫染被手忙脚乱地送进马车当中。

    待回到太尉府,段涧又是支使下人去叫大夫,又让厨房里煮暖身子的姜汤,闺房内乱作一团,丫鬟们忙进忙出。

    段漫染躺在被窝里,她问段涧:“二哥,爹和娘回来了没有?”

    段太尉和他夫人感情甚好,每逢佳节,段太尉将朝堂之上的事忙完,总要带着妻子,撇下这些儿女,到京郊的别院小住些时日。

    “都这个时候,你还问这做什么?”段涧端着碗,将驱寒的姜汤往她嘴里灌。

    段漫染早已换下那一身湿衣裳,穿上舒适的丝绸中衣。

    段府这朱墙黛瓦的宅院,困着她的时候,段漫染觉得无趣。但倘若到了危难之际,藏身在其中,段漫染便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是以此刻安稳下来,她坠落水中的害怕早已过去,又有心思考虑别的事:“今夜我落水的事,二哥莫要告诉爹娘。”

    她怕雪枝因此而受罚。

    段涧自是晓得她的心思,他哼道:“那你也得快些好起来,否则,我就算是有心帮你瞒,也瞒不过去。”

    说罢,段涧放下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