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般的鼓声在最急促激昂处骤然停止。棚屋中静了两秒，然后竖琴声缓缓响起。

    莺莺坐在竖琴边，轻轻地拨响琴弦。竖琴声音不高，却清润悦耳，一声一声地，一点一点地，平复着刚刚随着鼓声逐渐激烈的心跳。

    长笛声适时插入，由低而高，自清润透明，渐至明丽高昂。竖琴声也急促起来，二者互相应和穿插，音调越来越高。

    然后号角声骤然响起！冲锋的信号一般，鼓声随着这声音重新奏响，而且一插入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导。长笛和竖琴的声音一时间都被其压倒，声音飘摇。

    然而古琴声就在这时突然插入进来。人类最早的乐器之一，即使在这个时代，也有着独具特色的声音。铮铮琴音慷慨肃穆，带着绝对的冷静和决然进入场中。

    长笛和竖琴于是又找到了主心骨，恢复了坚定沉着。五种乐器齐奏一会儿，其间鼓声和小号声减弱，笛声则愈发悠扬婉转，竖琴声则华美优雅。

    乐声舒缓，渐渐染上了欢欣愉悦的情绪。而后几个少年一次停下了演奏。在一段古琴独奏后，整支曲子迎来尾声。

    陆渊的神情在曲子演奏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平和。到曲声停歇时，他的神色间甚至带上了些笑意。似有怀念。

    棚中静默半晌，陆渊才睁开眼。见几个孩子都是期待地看着他。

    即使只过了几分钟、即使已经是深秋天气，但全情投入的演奏还是让他们都汗流浃背。鼓手二丫作为女孩子，体力本就不够强，加上打鼓实在辛苦，陆渊能看得到有汗水从她两鬓滑落。

    就像刚打过一仗一样。

    或许也真的打过了一仗。

    虽然选择的乐器并不完全合适，加上他们演奏的水平并不高超，曲子的很多地方也过于简单粗糙。

    但陆渊听这首曲子的时候，还是仿佛看见了一场战役在自己面前上演。

    而所有的缺陷，其实也都不是这群孩子的问题。

    乐器都是上次的垃圾舰带来的，大多破破烂烂，很多都有损坏，能找出这么五件完好的已经很难，能设计出一支能大致贴合这物件乐器音色的曲子则更不容易。

    而他们从拿到乐器到作曲到练习，也不过一个多月。能学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

    陆渊是听说过别人学习乐器的情况的。很多孩子断断续续地学琴，可能学很长时间才能完成一支复杂的曲子。而作曲的门槛还要更高些。

    但这几个孩子，甚至没有老师教导，完全是凭借自己摸索。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已经足以令陆渊惊讶了。

    不过，他们可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老师。

    陆渊想了想，问道：“整支曲子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几个少年对视了一眼。

    陆渊已经心里有数。

    二丫抿了抿唇，开口：“前面打鼓那段不是。是司命叔叔教的。”

    “但是后面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真的！”铁锤强调。

    “嗯。”陆渊点了点头。

    怪不得。原来这里面还有司命的手笔。

    “我们原本也设计了一段鼓点。”二丫解释，“但之前司命叔叔听过之后说，他有一段更合适的，可以教给我们。就是这一段了。

    “这段鼓确实很好。可能……我们后面的曲子，有点配不上它……”

    “没有。”陆渊打断她，“你们自己做的曲子也很好。我很满意。其他的这些乐器……”

    他环顾四周，视线从一件件乐器上滑过，最后停在一架缺了根弦的小提琴上。

    然后他笑了一下，低声道，“我会帮你们修一修。”

    垃圾舰的控制室中，随着陆渊露出笑容，司命和狗蛋猛地往后靠了靠。

    他们面前的画面中，陆渊刚刚完全是在特意扭头看过来。

    他眯起眼睛，深灰色的眼睛好像能透过镜头看到他们一样，目光直直地落在司命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