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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上门的麻烦(下)

    祭灶节的到来, 预示着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冬至前夜的血腥杀戮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已久远得仿佛是去年的事情。

    永丰伯府上下都在忙碌三件事。

    头一件,当然是大扫除, 祭灶神,以防他上天打小报告。

    由于傅希言是公认今年全家最倒霉的一个, 所以由他主祭, 希望灶神看在他一片至诚之心的份上,能多多美言。

    傅希言:“……”嗯,心理学也是科学。

    第二件事,是虞素环让他多收拾一个院子。

    傅希言原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吩咐了一声, 还是傅辅来问了一句, 才知道来的是储仙宫四大总管排名第三的寿南山, 据说已是武王修为。

    傅辅回头就一个爆栗子打在傅希言头上:“和人家少宫主相处这么久,储仙宫四大总管的名字你都没记住吗?”

    傅希言这两天听“储仙宫”色变, 此时几乎要哀嚎:“爹, 别提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少宫主?储仙宫?”

    “……都别提。”

    傅辅压低声音说:“怎么?给你气受了?”

    傅希言叹气:“我倒宁可他骂我打我。”

    傅辅听着就不乐意了:“你对老子都没这么客气过!他给吃什么迷药了?”

    “混阳丹, 可比迷药值钱多了。”

    傅辅一时无语, 想了想道:“那这次寿武王驾临,我们要好好招待。前几日平罗郡王的几个孙子到了, 陛下一时高兴,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我都拿出来给摆上。”

    傅希言张了张嘴, 想说何必整这些没用的,转念想到自己就是吃人嘴软, 说不定来的这位寿南山也会拿人手短, 好说话一些。

    虞素环当日的话虽然没明说, 但意思到位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寿南山是什么路数,但愿,像虞姑姑一样佛系吧。

    三件事中,最后一件最令人意外——

    傅冬温要被送去紫荆书院求学。

    傅辅宣布这件事时,傅家除了知情的傅轩、傅夫人、傅礼安和傅冬温四人,无不大吃一惊。傅冬温的亲娘钱姨娘几乎哭得死去活来。

    傅希言疑惑:“春闱在即,三哥不考了?”

    傅冬温淡然道:“我学识不足,即便中了进士,名次也不会高,不如再读三年。”

    傅希言说:“可是眼看着快过年了,何必急着走?”

    傅冬温懒得编理由:“爹的意思。”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傅辅身上。傅辅道:“你也说春闱在即,书院正紧锣密鼓。此时过去,正好沐浴一下氛围。”

    傅希言:“……”这理由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可钱姨娘和傅冬温都不抗议,其他人更没有阻止的理由。

    傅辅从正堂出来,就发现身后跟了条胖胖的大尾巴,不由停下脚步:“不是让你去祭祀吗?你跟过来干什么?”

    傅希言说:“三哥去游学,那大哥呢?”

    傅辅一怔,没好气道:“你大哥自然是留在镐京参加会试。”

    傅希言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傅辅甩袖,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你当初让我去洛阳,是不是怕镐京城里会出事?”

    傅辅急忙回转身:“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傅希言抱胸,眼睛睨着他:“那是不是嘛?”

    傅辅:“……”

    当初傻乎乎的胖团子,如今已经不太好糊弄了。

    傅希言:“……”

    我从小到大就没好糊弄过吧?

    “跟我到书房里来。”傅辅带着他穿过重重廊道,走到书房门口,却见下人们正在打扫院子,只好改道去了花园。

    父子俩蹲在假山山顶,俯瞰着有些萧条的永丰伯府花园。

    傅辅问:“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傅希言说:“今天,你让三哥去紫荆书院的时候。紫荆书院的老师都让你请来傅家学堂了,有什么必要让三哥大冬天大老远地跑去?”

    傅辅缓缓地坐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我原本想让他去游学。不过最近世道太乱了,孤身在外面不安全,所以就让他去紫荆书院,我捐了一大笔钱,总能让他过得舒舒服服。至于礼安,之前想让他以举人的身份出仕,谋个外放的差使。反正他是嫡子,以后继承爵位一样能晋升。不过他娘坚决不同意,只能等明年会试以后再说。”

    傅希言说:“这么严重?”

    “最难消受君恩。”

    “这是叶公好龙吗?”明明几个月前还一门心思地想要投入建宏帝门下做保皇党。

    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太多,一时说不清楚,傅辅也不想让儿子知道这么多阴暗的事情,便笼统地说:“陛下想对付容家。”

    他说得太快,傅希言一时没听清:“谁?”

    傅辅摇头:“此事绝密,不可外泄。”

    “你倒是先说清楚了,再给我个‘不外泄’的机会啊。”

    傅辅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容家。”

    傅希言道:“听着耳熟。是那个拥书百城,底蕴千年的容家?”

    “千年世家是夸张了,但底蕴深厚,不容小觑。容家家主容越年轻的时候,名气比如今的楼无灾还要大一些,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文采出众,考了个探花。若非当年与云中王交好,引陛下忌惮,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妹子送进皇宫,整日醉生梦死。”傅辅怅然地摇头,“一将功成万骨枯。容越人还活着,却已是行尸走肉了。”

    傅希言扬眉:“那又何必对付他?”

    “谁知道呢。当年我爹忙着欺负亲戚,没卷进去,不太清楚内情。”傅辅拍拍他的肩膀,“总之,永丰伯府日后必然是交到礼安的手中,傅家……我托付于你。”

    “呸呸呸!”

    “……逆子,你做什么?!”

    “别说不吉利的话。”傅希言催促他,“快,你也呸三下。”

    傅辅继续瞪着他。

    傅希言直接在他后背拍了三下,让傅辅发出三个闷哼声。

    “逆子,你……”

    傅希言说:“我哥年轻,斗不过朝中的老狐狸,我也还是个孩子,撑不起傅家。家里还是需要你和叔叔两把老骨头继续操劳。”

    “……我没说不操劳了。”

    “那就别随便插旗,听得人怪心慌的。”

    傅辅皱眉:“何为‘插旗’?”

    傅希言笑笑:“就是……哎,爹你想飞吗?”

    傅辅还没反应过来怎么飞,就被他那大逆子一掌拍落假山,然后在落地之前,又被他托住腹部,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罪魁祸首丝毫没看出他白里透青、青里透黑的难看脸色,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地问:“好玩吗?”

    一个大大大大……的爆栗子敲过去。

    “老子今天不打你有鬼了!”

    傅冬温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傅希言送行时,傅冬温给了他一箱书:“太重了不想带,你留着,看也好,吃也好,肚子里多点墨水。”

    傅希言:“……三年后见。”

    傅冬温说:“到时也不知在哪里见。”

    傅希言一怔,蓦然意识到自己这位三哥并不是没有发现家中的暗涛汹涌,他的默然顺从就是一种无形的支持。

    傅希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临近新年,香奥达生意越来越好,分红也多。

    “穷家富路,出门多带点银子……”

    “谢了。”傅冬温坦荡地接过弟弟的孝敬。

    傅希言让路,傅夏清上前。

    傅冬温说:“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赶回来。”

    傅夏清微笑道:“不回来也无妨。反正那日我是正主,忙得很。你来了,你不来,我都未必会注意到。”

    傅冬温点头:“好。”

    旁观的傅希言:“……”这可真是同父同母亲姐弟。

    然后轮到牵着傅晨省的傅礼安。

    傅礼安言简意赅,一包碎银子,一句“保重”。

    傅晨省贡献出了心爱的竹蜻蜓,却又怕三哥不喜欢,怯生生地看着他。

    傅冬温接过,微笑道:“谢谢晨省。”

    傅晨省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快笑容。

    “好了,走吧。”傅辅催促。紧接着,哭丧般的嚎啕声响起,钱姨娘拉着儿子的手死死不肯放,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送行还是送葬。

    傅希言:“……”他们家在吉利这种事情上,真的没什么追求。

    傅冬温前脚刚走,寿南山后脚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