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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3章弥天情孽谁是非

    记忆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不过区区一瞬,润玉便怎么都想不起邝露离开的这七百余年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晚间及晨时,不见她盈盈在侧,恭顺柔婉地细语呢喃,呵护打点,他心中已是不适至极。强耐着告诉自己,她如今刚捡回性命,尚在病中,脑子比不得从前灵光,被昨晚他那番失态吓着了也是有的。为君者当有宽仁雅量,体恤下臣,何况还是个现下有疾的小女子……本座忍得。

    朝会散罢,不见她如从前在璇玑宫时一般,等在上清殿外候着他的归来……润玉也忍了,毕竟若儿年幼爱娇,多粘她些也是有的。

    待案上叠堆的奏书简犊一一检阅批注,上前来添茶整理的却尤是这颤颤巍巍,不晓得在怕个什么的小仙娥时,天帝陛下终于忍无可忍,那湛蓝盈盈的一道倩影才总算姗姗迟来。

    迎面沁来一阵碧桂凝露的清香,呵,她这仙侍如今倒做得安适,贪睡误时还有闲情雅致沐浴一番!仙子款款行至御案前见礼请罪,仪态举止最是端庄得体不过。润玉冷眼瞧着,脑中却不觉闪出她长发披散,仅着件薄若蝉翼的束腰烟纱罗裙,自水雾缭绕间赤足而来的旖旎风光。

    喉咙顿时火烧似的,灼燥生涩。

    “添茶吧。”天帝陛下积压了半天的恼怒就这么悄然消弭,倒叫已准备着承受诘难的仙侍一时怔然,“嗯?”

    “……是,”意识到自己未听错话的邝露忙起身,接过了雪依递来的乌胎泥壶,往已半空的青瓷盏里续上茶汤。待要退下,又依着天帝陛下觑来的目光所指,拾起砚台边的那方松烟墨来,细细研磨。眼见磨出的墨汁已足,她小心翼翼往旁边瞧了一眼,天帝端坐其位,专注于案牍之上。看样子,一时片刻应是别无吩咐的。

    邝露稍稍松了口气,退到两步之外,这才发现雪依那丫头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于是,偌大的上清殿中,就剩他与她彼此救赎般,形影相依着。纵满目金砌玉饰,璀璨光华,到底徒然一片寂寥无边,不胜清寒——这巍峨的九重天上,是连细风蝉鸣都容不下的。所以,到了最后的最后,那位上元仙子所能抓住的,便只有无上的权势。一如人间汉室的吕后,也如这天界的太微废后荼姚。

    汉书所载,初嫁高祖的吕家女如何不是一等一的温顺良善,勤劳持家,抚养丈夫外室私生之子,亦能视若己出。天史所录,登临后位前的鸟族公主又如何不是性情潇洒,恣意飞扬的明媚女郎,敢爱敢恨,向往追逐着世间最美好的绚烂光辉。而后来的后来,良善的吕家姑娘在长安未央宫里炮制了“人彘”,还将其当作胜利品向自己的亲子展示;明媚的鸟族公主在九重天阙间沉溺于阴谋杀戮,一步步逼得庶子反目,亲儿枉死。

    相较于她们,区区上元仙子不过是天枢陛下的一介臣属,枉生执念的贰臣。僭越了礼法与忠义,也到底辜负了自己。何其可悲,又何等可笑?

    过去与未来密不可分,彦佑仙君所言不错,以过往为鉴,谨守本分才不致于重蹈覆辙,枉入业障,以致心与身一起再度碎成渣渣……

    “在想什么?”

    耳边忽有人问起,虚虚望着案头熏香袅袅走了神的仙侍阿露,随口叹息道:“彦佑啊。”

    上清殿中气温骤降,累及远在凡尘打怪的青蛇仙君无端端地打了个喷嚏,不免得意忘形地苦恼起来,且不知自个儿又害得哪位仙子妖姬患了这相思之苦,当真是罪过,罪过矣!

    邝露话答出口,蓦然反应过来是谁在发问,抬眼瞧去,天帝手中的茶盏已呈粉碎。茶汤四溅,沾湿了他的前襟和案上奏书。她慌忙告罪着掏出锦帕,上前去擦拭。然朝他近前一步,她又微微滞住,垂首低眸着接连退开两步。转腕绕指,意欲催动一记净衣诀来作清理。不想是法诀未出,便为股冷冽强悍的外力消弭尽了。

    “陛下?”邝露讶然望向御座之上。

    润玉已是怒极生笑:“你在躲我……邝露……你竟在躲我!”

    “我,陛下,小仙……没……”邝露觉察到危险逼近,慌不跌地想逃,离眼前这龙越远越好。但心念不及实施,她已被定身术法所制,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阴沉着一张脸,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再能动弹时,邝露已经被润玉拎到了忘川上空。她灵力微末,受不得周遭的浊怨混沌,听由本能地贴近仙灵缭绕的天帝金身以求庇护:“陛下,小仙,小仙的罪过还不至于要下,下忘川吧?!”

    润玉略沉思了下,说:“不多不少,够下去十次。”

    以邝露而今的修为别说十次,一次就够她碎成渣渣了。她看着天帝陛下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得直哆嗦,哪还记得那些来自前世的虚渺梦境及要离他远点的自我警示,当下就往天帝怀中靠得更紧了些,就差没直接将自己给挂上去,软糯糯怯弱弱的嗓音,不自觉地带着乞怜地唤了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