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25章 第25章

    躺在简易折叠小床上,史蒂夫失眠了。他明知道霍德尔说的话做的事没有特别的意思,但他的心却不受理智控制,忍不住浮想联翩,解读出多余的意思。这才第一天,还有二十九天……史蒂夫烦躁地翻了个身,折叠床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划破深夜的寂静。

    才五月底,怎么这么热?史蒂夫踢掉薄被,光着膀子,双手枕在脑袋下。窗外昏黄的灯光顺着窗帘缝儿溜进来,给黑暗的室内镀上一层朦胧之光,四倍的视力足以让史蒂夫看清楚天花板上每一个细小裂纹和被岁月侵染的泛黄印记,勾起他掩埋在内心深处的遥远回忆。渐渐地,史蒂夫双目发直,神思游荡着越飘越远……

    同样是五月份,那天晚上却夜凉如水,月亮像生铁一般又冷又白,高悬在穹隆之上。史蒂夫又一次悄悄从尴尬无聊的四人行溜走,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在街头晃荡。一阵冷风袭来,瘦小的身子打了个寒噤,史蒂夫裹紧夹克外套,缩着肩膀加快脚步,冲进一条回公寓的近路。

    这是一条没有路灯的暗巷,早就走过无数遍的史蒂夫轻松绕开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阴沟暗坑。横流的污水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幽光,垃圾随意堆积在墙角,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史蒂夫小心呼吸着,在即将冲出暗巷时,发现墙角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黑影,他远远停下脚步,听到一两声极为压抑的低吟。

    “你……还好吗?”史蒂夫试探着问。黑影往暗处缩了缩,没有回答。史蒂夫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在安全距离内停下,借着月光他看清楚对方体型偏瘦,穿着古怪的黑色衣服,齐颈长发遮住大半个面容,露出来的皮肤比头顶的月亮还要苍白。

    “你是不是不舒服?附近有家医院,要不要我送你过去?”对方半天没有反应,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史蒂夫不再犹豫,上前一把将人扶住,竟是滚烫如火炭。对方却仿佛找到最佳的清凉剂,手脚并用将史蒂夫抱了个满怀。史蒂夫挣扎不过,被越抱越紧,比他粗不了多少的胳膊像铁箍一样,扣得他喘不上气来。

    “你……烧得很严重……要尽快去医院……”挣扎推搡间史蒂夫看清对方的全貌,精致的面容和记忆中那张苍白消瘦的小脸重合,双颊却氤氲出动人的玫瑰色,竟让人不敢多看。“霍德尔?你是霍德尔对不对?”史蒂夫惊喜道。

    “霍德尔”这个名字让黑衣人一愣,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找回点儿理智,垂着朦胧星眼俯视着比他矮一头的小个子,从喉咙深处浅浅“唔”了一声算作回应。

    史蒂夫顾不上久别重逢的欣喜,满眼担忧急切,小小的身子费力架起虚软无力的霍德尔,踉跄着走出暗巷,不一会儿他便气喘吁吁,满头虚汗,比霍德尔喘得还要厉害些。医院大概在两英里之外,但正值深夜,这里又偏僻,史蒂夫招了半天手也没叫到一辆车。眼见霍德尔站立不住,史蒂夫咬咬牙朝不远处的公寓走去。常给他看病的医生住的不远,先把人带回公寓,再去叫医生,不然还没把人送进医院,他反而先累晕了。

    几乎是半拖半抱好不容易将人弄回公寓,史蒂夫再也支撑不住,两人双双跌倒在床,这一倒就再也没起来……

    时至今日史蒂夫都不知道那一晚是怎么开始的,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他只记得黑暗中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又遥远,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们两个,笨手笨脚地脱掉对方的衣服,一冷一热两具躯体终于毫无阻碍地贴合在一起时都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很快,似乎都不满足起来,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一场荒唐又狂乱的大梦。

    醒来时已经是日影西斜,史蒂夫摊着手脚躺在不大的双人床上,脑袋里残留着发麻的余韵,转动眼珠,身边空荡荡一片,伸手一摸,早就渗凉。他一骨碌爬起来,将不大的公寓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对方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凌乱的床单,空气中若隐若无的味道,身上的抓痕,在提醒着史蒂夫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现在想起来,史蒂夫仍不免疑惑,那时候的他身体很弱,不该有那样充沛的体力,可越到后边竟越有活力,就像凭空被注入了一股鲜活的生命力,让他以为他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强大。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掌控力量的感觉,美好的让人禁不住落泪。可是,越美好的事物越像梦幻泡影,他走遍布鲁克林的大街小巷都没能再遇到那个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自那以后他的身体突然间好了许多,虽然依旧瘦弱,但不再动不动就生病住院,甚至从小就有的哮喘都很少发作,医生检查过后连说“奇迹”。

    再次相遇已经是几年后的战场,彼时他刚注射血清不久,美国队长还是个到处演滑稽舞台剧兜售国库券的小丑。面罩下的他脸色爆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对方面前,有很多话想说,却全部堵在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抱歉,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叫史蒂夫·罗杰斯的朋友。”霍德尔冷淡中透着疏离,目光里盛满陌生,一下子把一腔热情的史蒂夫打回原形。

    一开始史蒂夫以为霍德尔没有认出来他,像个傻子似的解释了很多。后来意识到霍德尔大概不想提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甚至当做耻辱,才故意装不认识。史蒂夫的心顷刻间凉了个透,他曾经为霍德尔的离开找了很多借口,很多时候也想干脆放下,像巴基一样洒脱自如,可那种美好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沉淀,记忆的美化让人心动的根本舍不得丢开。

    史蒂夫一度陷入自我矛盾。在那个年代,产生那样的感情是不对,甚至被当做一种病,他为心中割舍不下反而愈加浓烈的感情感到羞耻,午夜梦回时浓重的负罪感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也曾幻想过无数个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料到竟是相见不相识。再然后,爱意,羞耻,负罪感交织在一起,转化成怨和恨,似乎这样就能掩盖内心最真实的感觉,就能忘掉那个错误的晚上,那些他抛不开丢不下的感情。

    黑暗中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床嘎吱嘎吱响了两声,史蒂夫抱着脑袋半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摸索着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桌上那副画了一半的素描,没有五官只有大概的轮廓,却不难看出是谁。史蒂夫起身拿起素描本摩挲着,出了好长一会儿神,才走到书桌前,将素描本塞进抽屉里锁好。

    这时候要是有杯酒就好了!口干舌燥的史蒂夫急需一杯加满冰块的酒解解渴。对了,那家刚开张的酒吧。史蒂夫随便套了件t恤,轻手轻脚出了门。不到五分钟,他已经站在酒吧门口,推开玻璃大门,闪烁的五彩霓虹伴着别具风格的音乐将酒吧装点的分外有情调,好几对情侣正在舞池中央缓步慢舞。史蒂夫走到吧台坐下,“一杯冰威士忌。”

    不远的卡座里,一个银发圆脸书呆子气十足,身穿浅卡其风衣的男人突然站起来,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只是时不时朝史蒂夫瞄一眼。坐在对面的红头发黑衣男晃着手中的酒杯,闲闲道:“看来你找到想找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