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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人心变

    云风篁接到消息时有些怔忪,也有些忐忑,但还是立刻梳妆打扮,去了醒心堂。

    淳嘉到底是自幼苦练过弓马的,如今也还没有衰老,之前那一箭虽然伤得不轻,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又有太医悉心伺候,倒是好了很多,虽然出门还是不方便,却已经可以在醒心堂中缓步行动。

    皇后入内时,看到的就是他端坐御案后批阅奏章的样子。

    手边一盏茶水满满当当,早就凉透了,显然是忙于政务忘了饮用。

    她微微蹙眉,行过礼,就上去给他换了盏热茶,说道:“陛下再怎么操心国事,也要保重御体啊。不然,叫妾身如何自处?”

    说着眼底就有了些泪光。

    “这里几件小事,朕想着批完了再休息不迟。”两人从前彼此关心还很坦然,自从淳嘉为她挡箭后,反而一下子都有些拘束起来了。

    且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拘束。

    故此皇后有些日子没说这样心疼的话,淳嘉朱笔都停了停,才温和道,“不知不觉就忘了……你且坐着,朕再看几份就好。”

    他说的是再看几份,实际上却是看得停不下来了,还是云风篁看不过眼,再次上前提醒,才搁下朱笔,捏着额角,缓声道,“诸臣提议再立太子,朕原本想着,秉儿才去,且过些日子再说,但如今朕的确有些力不从心,若是立储君来分担一二国事,也无不可。”

    云风篁心里砰砰的跳着,低声说道:“这等事,陛下却何必与妾身商议呢?这不是应该与前朝商议么?”

    “国事也是天家的家事。”淳嘉说了这一句,默然片刻,才道,“你恨朕罢?”

    见云风篁不解的看着自己,他缓缓说道,“朕立秉儿,对你们母子往后有着极大的隐患,那孩子又擅长隐忍,你多方刁难,他却应对的滴水不漏……甚至你在朕跟前,连朕百年之后相随于地下的话都说出来了,想必也是被逼急了……是不是恨朕,没肯给卫王燕王晋王他们一个机会?明明朕还没有老,未必等不得幼子长大?”

    “……妾身没有这样想过。”云风篁垂眸,违心的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况陛下给妾身的,已经很多了。”

    “朕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淳嘉看着不远处的摆瓶,眸光有些悠远,缓声说道,“如今前朝后宫都知道,朕当年登基的时候,很是过过一些艰难的日子。但不是亲自经历,很难想象那种艰难的程度……宫人的不恭敬,侍卫的冷漠,朝臣的视若无睹,后妃的藐视,嫡祖母的袖手旁观,嫡母的颐指气使,养母生母的被冷落被奚落……这些其实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种种态度后面,折射

    出来的,朕的生死荣辱,都在外戚一念之间。”

    “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安妃从前在扶阳郡的时候虽然有些娇纵,但毕竟也算郡中世家出身,基本的规矩眼界其实都有。”

    “可你进宫的时候也看到了,她行事说话都没了章法……就是熬得受不住了。”

    “当然了,不是每个天子,都要跟朕一样,度过艰难岁月的。”

    “可在朕看来,新君可以不用像朕那么辛苦,毕竟有朕走在前面,总能给他们扫清许多障碍。”

    “但新君必须有着能够熬过那些辛苦的日子的能力。”

    “毕竟一旦朕去之后,若是新君遇见些麻烦,就像安妃那样,彻底崩溃了……公襄氏也好,天下万民也罢,还有朕其他的子嗣,该指望谁去呢?”

    “当初立秉儿,一则是朕的确欣赏他的心性天赋,虽然知道你很厌恶他,但你也得承认,这孩子其实很出色,不是每个像他那样被冷落欺凌长大的孩子,都能够伪装的那般没有破绽的。只是前人有诗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朕深以为然。”

    云风篁怔了怔,忽然会过意来,眼中就有些懊恼。

    天子已经自己说了,“故此,朕其实也没打算彻底断了年幼皇子们的机会。”

    “譬如你寄予厚望的晋王。”

    “只是秉儿在逆境之中的心性表现朕已经看到了,晋王他们,从小到大,因为你的羽翼,却从来没有过逆境。”

    “若是做个藩王或者皇女,像昭庆那样,一辈子一帆风顺也没什么不好。”

    “但朕要的是储君,是太子啊!”

    “又不可能将他们送出宫去磋磨,毕竟离得远了,鞭长莫及,变坏了,出事了,后果都太过惨重。”

    “朕立秉儿,任凭你折腾东宫,既是磨砺他,也是观察其他皇子。”

    淳嘉淡声说道,“之前回宫路上遇刺,秉儿失态了,之后好些日子都没调整过来……朕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朕知道,这不能全怪他,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自幼不受朕喜欢,养母又被废弃,险死还生之后,一心一意认为的凶手非但被朕包庇,还不许他闹大,心里定然失望无比,更担心你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杀手。而没有朕庇护的他,在你下定决心要杀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是的,他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有无数的理由这样软弱。”

    “但他是储君的时候,他没有这个资格。”

    天子平静的说道,“当年朕来帝京时,面对的局面比他残酷得多,也严峻得多!朕甚至没有一个生身之父求助跟指望,还要为两位母后的性命前

    途忧心忡忡,还要安抚日夜惶恐的安妃……朕挺过来了!”

    “朕不希望朕的子嗣,还不如朕!”

    “所以就算太子这次没死,只要往后晋王他们长成,表现出可造之处,太子……迟早也会被更换的。”

    “阿篁。”淳嘉叫着皇后的闺名,“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云风篁抿着嘴:“妾身明白。”

    顿了顿,她问道,“敢问陛下,此番打算册立谁为储君?”

    “朕还没想好,左右不是秦王就是宋王罢。”皇帝无所谓的说道,“你若是舍不得,去掉秦王也成。朕知道,卫王燕王晋王都很聪慧,但是想坐稳朕这个位子,聪慧是不够的。”

    他淡淡说道,“朕还在壮年,还能为国朝打理些日子,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跟耐心,雕琢出一个上佳的储君。这个过程,是不可能温情脉脉的。”

    “想要一直温情脉脉也可以,寻常藩王与诸皇女,随便哪一个,朕都可以宠着护着,左右不指望他们承担什么责任……”

    淳嘉忽然住了口,看向皇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朕原本以为你会懂,你跟东宫一直过不去,也是因为你察觉了朕的意思。毕竟太子遇刺后,虽然昭庆他们都在幸灾乐祸,你还是压着晋王他们去看了太子,尽了礼数。”

    “……”云风篁木着脸,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