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淳嘉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的。

    因为就算不提几十年来相依为命的母子情分，就说利益，他是贵妃的保障，何尝不是袁太后的保障？

    就算袁太后如今远去扶阳郡，可是淳嘉在一日，谁敢将她当做一个寻常的宗亲长辈看待？

    哪怕是从来没受过袁太后抚育照顾的现任扶阳王，少不得对她恭敬有加，比亲娘还伺候的用心些。

    毕竟公襄若宧的亲娘未必会埋怨儿子的怠慢，袁太后却未必肯宽容公襄若宧。

    但淳嘉难以置信之余，心里却隐约的明白，跟贵妃不同，袁太后的确是有着理由，毁掉他的……

    袁太后跟贵妃不一样，她是淳嘉的前嫡母兼养母，因着无所出，不得不抱养姬妾所出的庶子，呕心沥血、尽心尽力将淳嘉养育到如今，图什么？既是图天伦之乐，何尝不是图付出有着回报？

    然而现在呢？

    太后自己，再怎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了，她是在帝京皇宫长住十几年之后，黯然归去故里的。

    至于娘家那就更加别说了。

    精心挑选伺候淳嘉的三个侄女儿，两个芳华早逝，一个失宠多年，不过是在宫里过一天算一天，连嗣子都不能养在膝下……

    如果袁太后可以选择，她当年还会扶持淳嘉做天子么？

    毕竟，若淳嘉没做天子，只是扶阳王的话，淳嘉敢不听她的，她一状告到朝廷，自然有人去收拾不孝王。

    可如今淳嘉是皇帝，是九五至尊。

    谁能拿他怎么样？

    他嘴上说着孝顺，私下里却尽做叫太后如鲠在喉的时候……太后有什么办法？她不但没办法，她甚至都不能痛痛快快的发脾气！

    因为后宫还有个敏贵妃，见缝插针的挑拨母子关系。

    她如果任性了肆意了，那就是给云风篁机会。

    这样的生活，哪怕有着皇太后的头衔，算好嘛？

    淳嘉站在公允的立场上评断，不得不承认，应该不算。

    袁太后本身出身于扶阳郡名门袁氏，虽然袁氏只是郡中望族，跟殷氏孟氏这种举国都有着名声的簪缨门第有着差距，可也是生来锦衣玉食、珠围翠绕长大的。

    之后入扶阳王府做王妃，就算不得太妃喜爱，好歹是一府主母，太妃去后，整个扶阳王一脉，都是她说了算……

    这位太后，在没做太后之前，其实就没什么缺的……对比之下，她现在空有太后身份，失去的，却更多……

    心灰意冷之下，干脆不顾忌淳嘉的报复，也不是说不通。

    毕竟，她都回去扶阳郡了，也这把年纪了，既无亲生骨血，甚至娘家都没有

    了，就算淳嘉出事，顶多剥夺她太后的头衔，总不可能还要追去扶阳郡拿她怎么样吧？

    就算当真有人清算到这种程度，袁太后都这个年纪了，她还需要在乎吗？

    “母后……”皇帝陡然间泪流满面，他不顾殿中尚有侍者在伺候，以手撑额，涕泪俱下，低声呢喃，“真的……真的……是您吗？”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就算回顾过往这二十几年的经历来看，母子之间其实也是有着许多无法或者不愿意宣之于口的芥蒂。

    比如说袁太后对袁楝娘的维护与宠爱，比如说太后总是在他处境稍微改善的时候就立刻惦记起娘家，再比如说……但无论如何，淳嘉是真的看袁太后比曲太后亲近。

    他才落地就被抱到袁太后跟前，就算袁太后是因为膝下无子才对他好，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给他当了这些年的娘。

    在淳嘉心里，这世上若是有人决计不会害他……那必然是袁太后。

    就是贵妃云风篁，皇帝冷静的时候，也觉得贵妃等闲不会背叛自己，但若是为了晋王，那真的不一定。

    可也因为云风篁对晋王的重视，让他觉得，袁太后这位不是亲娘胜似亲娘的母后，不会害他。

    是的，哪怕八皇子的身世，前朝后宫心里都存疑，淳嘉也觉得，太后可能为了袁氏考虑，混淆血脉、插手储君之争、针对妃嫔……但，绝对不会对他本身不利。

    这对太后没什么好处。

    况且，袁太后她怎么舍得？

    但现在……

    淳嘉难得的有些茫然。

    他甚至想派人去找刚刚被打发走的副手，让皇城司不要查了。

    这个结果，孙聿承担不了，他……他也接受不了。

    别查了，没有确凿证据，淳嘉还能自欺欺人的想，兴许孙聿搞错了。兴许孙聿被谋害是其他缘故。兴许孙聿查到的是其他要紧的事儿，只是没来得及禀告……

    反正没有落实下来的事情，他还可以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