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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恍然若梦

    十五年前

    红槭山顶,一夫一妻在此建宅,夫君叫墨不循,夫人叫离淑。

    正是深冬,槭树叶子悉数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雪如柳絮般轻盈飞扬,才下了半晌,就已然成了棉被,铺盖住万物。山间一片静谧。

    山顶上那座精致典雅的房子内,怀了孕的离淑在窗边看着雪景,而墨不循在椅上看着离淑,含情脉脉。

    离淑略带忧虑:“不循,约定的期限已到,他真的会来吗?”

    “放心淑儿,”墨不循走过来,环抱住她,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即使他来,也断断拿不到梳子,因为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和孩子的。”

    “可是你这样做到底是失了诚信。”

    “失信又如何?修魂梳一旦离开,你就会魂飞魄散!”墨不循激动起来,但很快又柔下声调,“淑儿,我宁负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不循……”

    二人相视一笑,缠绵缱绻,久久依偎。

    午饭后,雪停了,墨不循扫开一片空地,在房外练剑,而离淑在房内午休。

    倏尔,疾风呼啸,树枝像发疯的蛇四处乱撞。天边乌云密布,宛如千军万马般滚滚而来,霎时间压作一团,泼墨似的将天地浸入黑暗。墨不循转身收剑,愁眉不展:“他,终究是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高约一丈的神兽就“轰”地站在在眼前,状如狐,背生角,是乘黄!再往上看,一男子端坐于两角之间,面白如玉,神色慵懒。

    “老墨,我来取我的东西。”他开门见山,语气随意,“准备好了吗?”

    “你要的那可是修魂梳。”墨不循沉沉道,“你知道要走它意味着什么。”

    男子眉头一挑:“十年前的君子之约你忘了?”说着,长袖一甩,飞身落地,眼含愠色,“我救了你,是你信誓旦旦要拿修魂梳相谢,如今,娶了媳妇,忘了恩人?”

    “正是因为淑儿,我才更不能给你。”墨不循坚定道。

    “你少给我装什么伉俪情深!”男子盯着他,“一句话,给是不给?”

    “我不会给。”墨不循垂眸,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淑儿去年才嫁与我,当得知她是借梳生还、倚梳而生时,我就料到了今天的对峙局面。”

    “你不给?”他火冒三丈,一把掐住墨不循的脖子,“我儿丧命,婳儿为他输尽仙力魂飞魄散,却仅仅锁住他的魂魄。如今我一为妻儿,二为约定,情理极合!”

    墨不循一把打开他的手:“你妻儿已死,我妻儿却生,以生换死,耻笑于天下!”

    “天下?”男子冷笑,比朔风冷冽数倍,“那又何惧?就算天下要灭我,我也甘心!”

    墨不循拿利剑直指前人,横眉冷对:“巧了,我也如此想法。”说罢,剑光一闪,携带着锐利的剑气,向对方横冲而去。

    男子嘴角上扬,飞身一跃,轻松避过。转身之间,斜手一掌,玉白的光芒瞬时劈来,墨不循用剑来挡,力加两成,方咬牙抵挡下来。

    男子大笑:“小小谪仙,妄想斗过我?你最好……”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墨不循持剑正冲面门而来!他也不惊,轻轻偏转身体再次避过,墨不循却被剑气带至身后,男子顺势又拍一掌,墨不循向前一翻就倒了地。

    倒地之后,他剑尖插地,找回重心,翻身跃起,借着跳跃之力,又一记剑气汹汹射来,男子跨步走来,手向前伸,空抓一下,那剑气便乖乖收入掌心。男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乘黄,乘黄应了眼神,缩得如狐狸般大小便遁去。

    男子幽幽道:“我无心与你打斗,你若实在不想交出东西,我便直接拿了你的命,你也不用……”他说着,将掌心刚收的剑气猛然打出,“如此痛苦。”

    墨不循登时命就被打没了半条,呕出一大摊血,他咬牙瞪眼道:“别废话,我就算只剩下尸体,也必然阻绊于你。”

    “不自量力!”男子眉头一皱,转身就朝屋子走去。墨不循死死拉住他的下裙,他抬起一只脚,用尽全力踹向墨不循的脊背。墨不循只觉得背上有千斤重的巨锤砸下,骨头瞬间碎裂,但他就是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啊——”离淑的声音从房里传出,墨不循心下一紧,全身愤怒地颤抖:“欺人太甚!”接着挣扎着爬起,而他刚一松手,就被狠狠踢开。

    房间里,离淑被打斗的声音吵醒后,正准备下床,就看见屋子里闯入一头狐狸大小的乘黄,虎视眈眈,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于是被吓得大叫。乘黄一步步逼上,利爪与地面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离淑虽是青鱼妖族,法力高强,但面对白民国的神兽,确实无力招架,又加上即将临盆,法术更是减少一半。所以,她只紧紧盯着乘黄,却不敢轻易出手。

    可乘黄向前走了两步立即迎面扑上来,爪子更是直勾她头上的修魂梳!离淑自然知道它的目的,身体一仰,爪子只勾断了一绺头发。见东西没到手,它又扑来,情急之下,离淑用法术阻挡,但乘黄力气过大,只消一会,她的额头上就布满了一层汗珠。

    此时,男子跨进来,抬手就是一掌,离淑立刻撞到了墙上。

    “疼……”离淑脸色苍白,浑身抽搐。而男子想着,自己的力道并不大,何至于到达这种地步,难道她要……

    “我要生了——”离淑汗如雨下,痛苦不堪,身子蜷缩得更厉害,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嵌在肉里。

    外面,墨不循已挣扎着进了屋,唇色发白,血布全身,却毫不在意,只凝望着夫人一人,喃喃不止:“淑儿……淑儿!别怕,别怕……”

    男子紧锁眉头,此时是夺梳子的最佳时期。但一旦抢走梳子,别说孩子,大人性命都不会保。他是经历过丧妻失子之痛的人,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他不想让人再尝。然而十年的等待,如今梳子唾手可得,他又怎会甘心就此离去。

    是以他几度扬手,最终骑乘黄而去。

    离淑疼得几度昏厥过去,墨不循一直在旁陪伴。

    终于,孩子诞生了!

    然而,孩子没有啼哭,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睁开。

    是个死胎。

    离淑失声痛哭,自己的女儿啊,还没看看这个世界就……她突然想到了修魂梳,从发上拔下,本就凌乱的头发此时更如被风吹乱的鸟羽。

    墨不循按下夫人的手,泪水横流:“不可!孩子还能再有,你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要救她……我要救我的孩子……”她双目无神,坠下一颗又一颗泪珠,又紧紧抓住夫君的手,“帮我,帮孩子!不循!不循……”

    墨不循最终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