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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涩果 No.11

    祁少遥的姐姐何少澜死于肠胃炎。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个诊断,却骗过了全世界。

    而这个“全世界”里,不包括祁少遥。

    “肠胃炎会死人?”他的嘴角带着嘲讽,“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我一直以为何少澜得了一种怪病,病征表现和肠胃炎一模一样,所以医生误诊耽误了治疗。

    “可是我妈,她相信……”祁少遥苦笑。

    何少澜死后,直接送到医院的太平间,从此以后,祁少遥再也没有见过她一面。

    就在她的尸体送往火化的那一天,祁少遥的妈妈晕倒在家门口,他送妈妈去医院,回来再见到何少澜,她已经化成了一堆灰色粉末,尘封在漆黑的骨灰盒里。

    祁少遥想要整理姐姐的遗物,她睡过的病房被收拾得很干净,只剩下空空的床架,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曾经放置“祝福”的地方,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他打电话追问那些物品的下落,是大嫂吩咐女佣把它们带回了家——大嫂对谁都趾高气扬,尤其是他们母子三人,想不到,何少澜不在了,她居然也变得热心起来。

    他回到家,看见何少澜的遗物被装在一个小包里,摆在她房间的角落。这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几天前还笑意盈盈的算计他的弟弟向女朋友求婚,此刻却没了踪影。她就像一阵风,微弱的清风,在这个世上孤孤单单飘荡了二十几个年头,来的时候没有人在意,走的时候也了无痕迹。

    只剩下一个小包,孤伶伶躺在角落,如同她的一生,一个缩在角落,被所有人忽略的多余的人……

    祁少遥抱着那个包,坐在角落。房间已经没有了姐姐的气息,他却觉得姐姐就像在身边一样。耳畔还回响着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她说:“你不要走哦,等我睡醒了,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你说……”他只是离开了一下下,送那个刚刚从“女朋友”升级为“未婚妻”的女孩回家,姐姐就惩罚他,一睡不醒,惩罚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笑脸。

    姐姐,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吗?喜欢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还不忘提醒我向她求婚的时候到了,你亲自设计了一对戒指,祝福我们一生幸福。可是,你居然吃醋了,你以为我有了妻子就忘了姐姐,所以你离开我。还是,你认为有一个人答应代替你照顾我,你的使命就完成了,就可以放心的离开?

    他摩挲着右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姐姐一定也曾经无数次的抚摸过它,默默向它祈祷,把她的祝福带给弟弟……

    装戒指的盒子还安然的躺在他的口袋里。它安然,是因为它不知道,把它交给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祁少遥打开那个盒子,白色的软垫下面,他看见了一根白色长发。

    白发是谁的?

    他起了疑心,把这根头发送去化验,头发是属于何少澜的,里面含有一种她永远也意想不到的物质——铊。

    铊是什么?稀有重金属。

    何少澜生活单纯,甚至说得上是刻板无聊,她不在家的时候,就一定是在公司的画室作画。她可能连“铊”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有机会接触“铊”?

    祁少遥怀疑有人下毒。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

    让他惊讶的是,妈妈居然早就知道何少澜真正的死因,她知道她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她瞪着祁少遥,眼睛里有恨意,更多的是无奈。她说:“你何必什么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当个富贵公子哥不好吗?你怎么这么不知足?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不想连儿子也失去!你斗不过他的……”

    原来,火化那天,妈妈故意晕倒,为的就是不让祁少遥看见姐姐的尸体,只要看到尸体,就什么也瞒不住!祁少遥一定会找祁少逸报仇,一命偿一命。

    惨白的月光照着祁少遥的侧脸,表情奇异的扭曲,他摇晃着我的肩膀,“她怪我害死了姐姐!我怎么会害姐姐?除了妈妈,她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

    “遥遥……”我把他的头拥进怀里,安抚他突然失控的情绪,“你当然不会害姐姐,妈妈一定是误会了……”

    他安静了下来,摇摇头:“不……是我害死她的……”

    “祁少逸曾经威胁过我,如果我胆敢拿走爸爸一分钱财产,他就要我好看。在他眼里,我们名不正言不顺,我们没有资格花爸爸一分钱,他早就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我没把他的威胁当一回事,该花的该用的一样不少。想不到他原来也这么威胁过妈妈和姐姐……”

    “妈妈劝我,她说我们是入侵者,如果不是祁夫人量大,我们根本不能住到这个家里来。我之所以是祁少遥,是因为我的户口本上,母亲那一栏填的是祁夫人的名字!否则我就要像姐姐那样,跟妈妈的姓,委委屈屈当爸爸的私生子!呵呵……进入祁家有什么好?当有钱人的儿子有什么好?那些尔虞我诈的游戏,只有祁少逸才喜欢,我根本不屑一顾!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爸爸,不管是祁少遥还是何少遥,我只想做我自己……”

    最不了解他的人,居然是他的母亲……

    她不担心她的儿子会不会被人当成窝囊废,她只担心他不要和祁少逸正面冲突,影响了家庭和睦。从小,她就耳提面命,玩具不能和祁少逸抢,爸爸的关心不能和祁少逸抢,当然,总裁的地位也绝对不可以和祁少逸抢!

    不抢,家庭就和睦了吗?

    那不是和睦,和睦的只有祁少逸和他的母亲,祁少遥越是忍让,他们就越是瞧不起他。

    母亲怎么就不明白,儿子多么不甘心碌碌无为的过一生?扼杀一个人的未来和梦想,比夺去他赖以生存的氧气还要令人难受。

    “爸爸给我在公司安排的那个职位,由于上头有祁少逸压着,我什么事也做不成。那时我很不开心,经常找姐姐抱怨,如果不能有所作为,还不如当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好了!一个不劳而获的米虫,没有思想,当然也不会在意别人在你的背后讪笑些什么!”

    “姐姐担心我真的会破罐子破摔,她给了我一个建议,让爸爸投资一笔钱,自己办公司。当时我直夸姐姐太聪明了,有了自己的公司,我就再也不用在祁少逸的压迫下苦哈哈的受煎熬!我想得多美啊,三十岁之前把公司做大,有了钱买房子,接妈妈和姐姐一起住,舒舒服服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我哪里知道,姐姐承受了多少压力?她的生命正在被祁少逸威胁!”

    “我为什么要惹祁少逸?我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当一个架空的总经理?我为什么接受了那笔投资不够,还要叫爸爸再送给姐姐一个珠宝品牌?”

    “仙仙……是我……是我害死了姐姐……”他在我怀里呜咽。

    我捧着他的脸,他脸上斑斓的泪痕,洇湿我胸口的布料,伤心的眼泪,渗入皮肤,融进血管,腐蚀我的心。原来看着心爱的男人落泪,自己也会跟着抽痛。

    “不是你……不是你……”我一遍一遍重复,这些年他的心里究竟有多苦?一面背负着姐姐的仇恨,一面眼睁睁看着梦想远去。

    不要怪你自己,一切都是祁少逸,他太残忍了,居然用一个年轻的生命作为对你的警告!他有没有想过,被他害死的那个人流着和他同一个父亲身上的血?

    祁少遥吸吸鼻子,抬起头来,他的指尖冰冷,从我的额头落下,描绘着眼睛鼻子的轮廓,最后落在唇上。

    “仙仙……我本来不想和你结婚的……祁家就像一个火坑,我怎么能把你拉进来?可是我很自私,我想给姐姐报仇,又不能引起祁少逸的疑心。我狠下心来利用你,利用这场婚姻……如果连姐姐的死都不能延缓我办喜事,他会怎么看我?他会把我当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对我放松警惕……”

    “你进门后,他无数次挑衅我,对你冷嘲热讽,对你恶言相向,指使你干下人的工作,洗衣拖地,还克扣你的零用钱,甚至,不允许你和他们同桌吃饭……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不能动,我不能给你出头,如果我不在乎你,那么你对他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