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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读书不作儒生酸 况是青春聚合来

    我的家乡是有着“国之天枢”美名的城市。它既可以追溯到隋唐的文化底蕴,又有消费水平居全亚洲第一的现代文明风尚,两者融为统一。这里风景锦绣,四季分明。

    文化、娱乐、餐饮也是这座城市在网络上的几个关键词,前者奠定了墨苓的根基,后两者建立了墨苓在全国三十一个省城中的经济主导地位。但不为人知的却是,随之而来的大量信息和金钱充斥着这座古旧而新潮的城市,自由、关爱、正义和垄断、歧视、犯罪并存。人们常年莺歌燕舞不绝于耳,全城灯火彻夜,我和哥哥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慢慢的长大。

    新华——是全城最优秀的五所中学之一,是我和他自小的梦想。

    新华与一中、耀华、实验、南开并称为“城五所”,这几所中学对全城的教育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在生源上有着长期的垄断。不少家长为了子女的前途,便向这些“名牌”学校里抛去大把的金银。比如说我,方予凡,这个总是让人牵挂却又惹人厌烦的孩子······

    相比我对书本的迟钝,哥哥方予辉则是以全城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新华中学高中,也自然成了这所学校的“宠爱”。为了照顾到我俩是孪生兄弟,就把我们分配到了同一个班里――高一九班,他顺理成章的做了一班之长。

    这座古旧而绮丽的校园,留驻了我太多的思绪。对与错的直接,善与恶的真实,自由简单,甜美惬意。那里灌注着大家对成长的感动,而且也在悄悄地改变着我们原本拥有的一切。

    开学的第一天,操场上阵阵九月里独有的清细秋风,夹着丝缕丁香花的味道,仿佛让人在兴奋中迷失自己的位置。枝头的闲雀,三五一群,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操场上,校长一番激昂冗长的讲话之后,我挽留了那天上午最后一丁点儿的耐心,随着班主任走进了正前方的教学楼。

    在通往教室的路上,予辉和我的视觉神经被一次次收紧。沿途,独树一帜的结构与装饰吸引了我们的兴趣。密如蛛织的岔口也能分布得明朗通透,大理石、清石膏、落地窗的组合更加衬托出它的幽静与**。看的出这是座很老的建筑,翻新过的地方,不易看出破绽。大厅十分宽敞,让人脑海中幻似浮现圣歌的基调。说实话,要是换上五彩的镶花玻璃,实在像足了教堂。看得出许多同学对这里产生了浓厚兴趣,不时地用手触摸滑过那惟妙惟肖的木制雕花墙围。有句话:观赏者本身也是风景。没错,从站队的时候,耳边就蔓延过一些谈论我们的声音。

    “你看,是一对吧?”

    “真有趣儿,是双胞胎……”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萦绕在悠闲的四壁。而我,很喜欢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

    途放了百十步的惊艳和感叹,我们来到了教学楼的三楼,迈进了左手第二间教室。班主任开始给我们安排座位,可喃喃的声响还在继续,大家都开心地聊着自己认为最值得分享的话题。只是有两个人,没有好奇,没有声响,甚至面无表情。

    我和予辉分别坐在教室的两个角落,有个男生和我都坐在临窗的一排,他比我提前一个位子。我装做站起来挪桌子,故意碰到前面的椅子,好让他转过身来,便可以打量他。蓝色的竖条纹衫首先映入眼帘;藏风的麻布长裤挽过双膝,露出黝黑粗壮的小腿;脚上蹬着杂布接拼的球鞋;乌黑的短发,给人一种朴实稳重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发育的早,高挺的鼻梁下已经长出了稀疏的小胡子。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沉淀有力。其实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但我意识到出于礼貌是应该道一声对不起。

    讲台前,老师还在安排最前面的几位同学就座。我停顿了一会儿,把视线抛向那边的角落,一个端庄的女生。同学们的嬉闹没能掩盖她的安静,并且显得更加鲜明。乌黑轻盈的长发,均匀地洒落在胸前;椭圆形的脸上点缀着精致的五官,流光秋木系在相思之间;桃色的口中怀有春色无限。还有那双含蓄的双眼,并非是多大的眼睛,却藏下千万心绪,充满故事。最让我无法忘记的是系在颈上的一条清白色短巾,并不是觉得新奇,而是那样的青色带有种晃若隔世的感伤。

    “喂,同学”,我被旁边桌的同学拍了一下桌子,这才定过神来。

    “你好”,我仓促回话。

    “我叫苏美,晓得我的人都喜欢叫我苏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姐”?这样的开场白让我在一瞬间忘记了应该怎样与人交流,慌了手脚。她用大大的眼睛眨眨的望着我,像是在和我打趣。两个陌生人之间如果很难找到一个情感距离的中点,想保持不尴尬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能再和她对视,忍不住想用眼睛搜寻到予辉的位置。班主任把我安排到了教室的尾巴,想必是为了让大家把我们俩分别清楚。一时间,同学们都闹的欢,予辉的身影也无从可寻。我的视力挣扎了一会儿,慢慢地定下神来,才和这个开朗的女生正式问好。

    “我叫方予凡,你好”。

    “哦,这是你的名字啊?我还以为你把它给忘了。”她冲我诡异的一笑。

    “什么?把谁忘了?”

    “你怎么傻呼呼的,哈哈!”

    她的笑声不是很大,却很有穿透力,那样有磁力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于是我打量了眼前这位女生,看上去很小的样子,不像是上高中一年级的学生。洞庭秋水似的双眼间生出端正的鼻梁,似冬藏的如意;琥玻小口摆在攸间;一副长圆脸,红润香永;尖尖的下巴,刺人胸窝;刘海整齐地摆在额头,梳着两只齐肩的小辫,十分乖巧。

    我和她接着刚才“傻”的话题聊了两句才又发现,原来在她那双眼睛的下方有着一些暗黄色的小点,以后才知道这叫雀斑。当时觉得是什么传染病,便对于和她是临桌感到有点不自在。

    “握个手,好朋友!”她伸出手,手指又细又长。

    “不用握也是好朋友!”我再没有确认之前是不愿意碰她的,接着说:“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不是吗?”她好像被我这句话弄得很激动,一只没有握上的手直接拉住了我的胳膊,又上前一步用另一只手遮住我的耳朵,凑了过来,轻声的说:“我早知道你是个实在的人,不像你那哥哥,凡人不理,看上去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不可一世?有吗?我选择微笑,没有为予辉辩驳,因为予辉和我说过: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不了解而解释。这时候,班里的同学都有了自己的位置,教室里渐渐地安静下来。我们眼前的这位班主任是教语文的,从她简短的自我介绍中,显露着一股儒道的幽香。她虽然架着眼镜,却无法遮挡住那炯炯的眼神,好像能读透我们每一个人的心。

    她姓秋,秋天的秋。她还给我们读了一首诗,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唐诗,记得很清楚,是张九龄的《感遇十二首》中的一首咏物。她读这首诗的时候,为我们带来的感觉是奇妙的,既有唐诗中高山流水的气魄,又有宋词里溪水潺潺的格韵,还似乎含着一股儿歌的气味。她说,这就是她,一个干劲十足、快乐幽默的女性,要带领我们在以后的生活学习上取得更大、更远的进步。

    那日的晚饭桌上,我敲打着碗筷,同父母讲述着学校一天的故事,直到大家都听的厌烦了,我才一个人灰溜溜的上楼去。留下予辉与父母谈笑风生,他们感觉很满足。

    第二天的生物课上,一个矮矮胖胖的男老师讲着他自以为生动有趣的故事——三叶虫的御敌伎俩。

    “科学家们发现有些种类在背甲上具有小瘤或小结节,这些小瘤和小结节与背甲上的颊刺、肋刺、尾刺一起,构成了复杂的防护‘盔甲’……”他一边用自己的身体表演着,一边通过那张厚实的双唇向大家讲述着那些奥陶纪的主人们。

    但我实在无聊于他的说词,在当时的我看来,那完全是与现代化建设无关的事情。于是,便和苏美偷偷玩起打坦克的游戏,我们虽然玩得欢,但也不敢打破教室里应有的肃静。可就在我们大家都沉醉于各自以为乐趣事物中的时候,一阵阵的呼鲁声不由得让全班同学十分震惊。最要命的算是予辉了,想必那时的他正漫步在两亿年前寒武纪时的森林最深处,突然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动静,下意识连手中的钢笔也掉到了书桌上。而老师那吃惊的表情,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了压力。我和苏美本来是想笑的,但也止步于这样的气氛。

    万籁俱寂,但只有呼声依旧。我终于忍不住了,笑了出来。人们都说,笑声是可以传递的。这次也不例外,紧接着便是一片哄堂。同时,大家也不住地东一眼、西一眼的朝周围搜寻,想找出究竟是谁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发出那令人捧腹的声音。

    我抻着脖子朝向予辉的座位,这时予辉也向我投来目光,见我看他便心领神会朝前面看了一眼,又向我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是她,就是她”!

    我朝那个方向望去,是有一个人扒在桌子上睡着了,可那分明是个女生耶。这样瘦小的身材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我盯着梦境神游的她,心里打鼓:看来这女孩子也能打酣,可不能轻敌呦。最主要的是想不到她的个性宣言竟然会选择在开学第二天的课堂上,真是厉害。

    接着,老师让身后的同学把她叫醒,大家看着她揉眼睛时的表情很是无辜,就像冷不丁儿让人戳了一下腰眼,噔地一下,全班又沸腾了。不过我们都还算得上自觉,没等老师扳脸,就逐渐安静了下来,让肃静、**又一次盘旋在教室的半空中。

    “哎,她是谁啊?”我禁不住向苏小姐讨教。

    “我哪知道啊!哎?你还玩不玩了?”她往那个女孩的位置扫了一眼,回过头来对我说:“好像叫什么贞贞。不知道,你问张释吧,就是坐咱们这最后一排的那个肚子最大的男生,他什么都知道。”

    张释?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奇怪为什么苏美会说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从她的语气中感觉这个人物是一个万事通哩!后来我便给他传了条子,果然知道了那个女孩叫姓萧,叫萧贞贞。只是我再往下问,他却不愿意回答了。这样的询问确实有些唐突,但由于那个叫张释的人对我侧脸无奈的一笑,让我颇有些疑惑。

    “这里的人真奇怪,好象什么事情都要用‘猜’的。”在卫生间里,我和予辉聊着这些琐事。

    “呵呵,因为大家都长大了,而且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校园……”予辉说。

    特别?的确,这个学校似乎有着某种特别的亲合力。开学没多久,大家都已经打成一片。都是般般大的孩子,说话办事都很投脾气,却也都是小孩子脾气。只是我最感兴趣的那两个人,形只影单,不苟言笑。我就想先去试探一个,依了苏美的意思,先对小胡子下手。一节化学课后,我假装去找那个小胡子借笔。

    “同学,你有钢笔吗,黑色的?”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连头都没回,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从嘴巴里吐了出来,“对不起,我只有这一支,”他攥紧了手中的一支很短的铅笔举给我看。忽然,我被他诚恳和我的不礼貌的行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连忙说。

    “我叫李天昊,不叫小胡子”,他这才回过头主动自我介绍。

    我已经回身准备向苏小姐报告我的成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似调侃非调侃,似玩笑非玩笑的话弄得十分狼狈。在这班里消息跑的这么快呀,我把身子慢慢地扭了回来,伸了一下舌头,见他好象不是太在意了,我心里这才算踏实。

    放学的时候,回家同一个方向的几个同学凑到一起,我和哥哥予辉与他们边走边闲聊着,这些人里就有那个无所不知的大肚子张释。他,原来还是班里的宣传委员呢。我心理暗想这样的职位确实很适合他,他不仅什么都知道,而且什么都说,到处宣传。于是我忽地提起了班里的小胡子,这才从大肚子嘴里得知小胡子的家在城郊结合部,家里原来有片果园,条件还算不错。可是由于父亲早早去世了,母亲为了专心抚养他,便把果园交给他的小舅经营。但人心叵测,没过几年那个整天笑哈哈的小舅给他们来了一个卷包烩,卖了果园得了钱,却没有了踪影。母子俩日子过的相当艰苦,后来为了送他进城读书,把唯一的祖房抵了乡亲。在城里不比乡下,衣食住行什么都贵的要命,一支钢笔对他家来说是已经算得上奢侈品了。听说李天昊这个人不太爱与人交流,有些不合群,自然也没有什么朋友,在直觉上认为他应该是个自尊心较强的人。赶上今年城里搞助学,他的学习和处境都算是地方的典型,有关部门鉴于他品学兼优就拨给了新华,学校也把他的学费免了。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他手中握着的那只铅笔头,加上历历在目的对白,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回到家中,晚饭过后,予辉早早就做完了功课,在他的房间里整理东西。我俩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母就给我们各分一个独立房间了,仗着家里比较宽敞,他镇守原地,我就搬到了隔壁书房。拉开我的房门,对面就是一扇正方大窗,对我来说它可以让屋子里所有的漂亮的装饰黯然失色。尤其是在晴空的夜晚,时而把自己藏在黑暗之中体会失落,时而接受月色的轻吻冥想万千。

    今天的夜来的稍迟,我趴在窗前,对面的楼宇没有几处灯光,这样一个静静的夜晚,看着穷尽的天空,忽然意识到我即将在这个“特别的校园”里度过三年的时光,从心底涌出一阵的冲动,遐想着种种,我打开了窗子。秋老师上课时的风度翩翩,张释的大肚子,李天昊的小胡子,端庄安静的女生,无拘无束的苏小姐,还有予辉被萧贞贞课上的呼噜声惊着的表情,此刻我不觉偷声笑了出来。这时,在千万里的远方,一簇火光在空中闪过,羡煞了所有的星光,极干脆的穿越了我的双眸。它拖着短小的尾巴,像是一条清白色的短巾……

    予辉的心想必可以融化所有的误解与隔阂,并具有着对周围事物敏锐的洞察力。转天上午自习课,他轻声走到李天昊的桌前,放下一个鼓鼓的袋子,“昨天在家里收拾东西,专门挑出了些你能用的上的。还有这支钢笔,一同拿去用吧,算是我和予凡的一点心意。”

    李天昊久久沉默,嘴唇颤了几下。予辉拍了下他的肩膀,打趣的问道:“不用这么严肃吧?”。

    只见李天昊拿起钢笔,瞧着桌上摆放的东西,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忽然传来一阵急匆的蜂鸣,响透了楼宇上下,像是要把还没有结束的一切结束。就在铃声进入高音,就在予辉刚把身子转过去,还没有迈出半步的时候,一声“谢谢”经过了他的耳边,来的那么轻盈,那么适宜,除了他俩,没人听见。

    与此同时,我对那个铃声并没有理会,依旧在纸上画着她那端庄的样子,头发、眼睛、嘴唇……一幅好景即要豁然呈现,但当我把那条颈巾添上,便觉得是失去了原初味道。眼看就开学快一个月了,她除了应付周围的同学和老师课上的提问,还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从秋老师望着她的神情,我好象可以感觉到一种疼痛,并且我相信秋老师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觉得她俩有着特殊的关系。

    虽然我知道我这已经是第N次没有按时完成作业了,哥哥也正式被老师卸去了做我私人枪手的职务,但仍不能停止我的步伐。

    我仍然愿意在这样的迷惘中寻找到那支可以刺穿阿耳戈斯眼睛的神箭。

    与她一次次精神的交流中,我感到了一种傲人的信念在逐渐衰竭,那种无奈与伤感的释放,在我的内心世界得以生长,转化成接近她的力量,从而达到守衡。

    一天放学后,我故意瞒了予辉,说是有东西要买,不能同他一道回家。一面在她常经过的路口等待,想装做一次巧遇的样子。只候了一会儿的工夫,她果然推着自行车朝这边走来。我壮了壮胆子,推算好时机,迎了上去。

    “同学……”

    “你在等我吗?”

    “啊?……”我着实有点蒙圈,但还是很快应了她,“是啊,我,我和哥哥打赌,看谁能先和你做成朋友。看样子,我要占得先机了。嘿嘿,赢他不容易啊……”。

    她一边的嘴角轻轻翘起,同时抬头望了望已经暗下的天色。

    “打赌?”她的语气极尽敷衍。

    “你叫程莹?从作业册上见到的,是吧?”我当时觉得这句话来得有些不搭调,但她的回答又一次让我吃惊不小:“见到的就是真的吧。”她摆弄一下车把,“不用拿我打赌,不觉得惭愧吗?”

    我并没有完全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尤其是前一句。除了深奥,更多的是因为这样的词句从未在我脑海中上演过。她再一次调转了车把,骑上了车。我还期待着她能给我一句相对明朗的词句,可在她的口中,甚至连听到声再见都是被看做是奢侈的,只留下了又一次无奈的笑容,渐渐地被消化在远处的灯火闪耀……

    今晚我又扶在窗前,琢磨着她说过的那句“见到的就是真的吧。”说这话的主人有过怎样鲜为人知的往事,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女,她的经历又有什么特别,加上那张脸,那双眼睛,使人不得不为她担心。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是你越想知道就越糊涂,在淡忘稍许后,却有意外的收获。而这种被限制在赐予的收获,就无法选择它到来的方式。

    一日下午,利用最后两节课的时间,学校组织全体学生进行卫生环境大扫除。

    我觉得予辉真不会当头儿,班长这职务在班里大小也算个官儿吧,可当官哪有这样受累的吗?一个人包了半个教室擦玻璃窗的活,我在一旁又气又疼。碍着面子,也不能发牢骚,只好抄起拖把,拎了水桶转头出了教室。

    我从老远就看见打水的地方排了好长的队伍,便又调头下楼,直奔操场北面的体育馆去了,心里盘算着那儿应该可以找到接水的地方。本来就是一肚子气,走起路来也是晃啊晃的,一路上就那样与来往的人撞来撞去,只要不是遇见比自己身板高大的,便没有躲闪的意思。

    待我踩到了操场,拥抱过阳光,心情随之晴朗起来。日头晒长了我的影子,在校园生活的每一个生命都仿佛如童话般闪动镠光,碧金的树叶与皫耀的大地构图成一幅如诗景色。我一边朝着前面走,一边抬头看着楼上扒在外面擦窗子的同学们,纷纷坠下的水花里应该和着汗水吧。嗬,还真是卖力气咧!

    “哎呦,”我和一个看上去疯疯颠颠的人狠狠地撞到了一起,他摔了个屁股墩儿。本来就一肚子气的我,也没顾得上仔细打量,便冲他喊道:“赶火车啊!”。

    “我还没说你呢!走路不往前看,神经啦你!”这个人掸了掸身上的土,爬了起来,只是怀中原先那一大摞报纸飘撒了一地。

    “看来你是不道歉了?”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干嘛要道歉?明明是你走道儿不看路!怎地?想打架啊!”

    见他如此的挑衅,我是要好好把他端详端详。剑眉横扫,圆目褐瞳,那眉心的一点红痣生得更是鲜艳。攸关古道连起直梁峭翼、马良薄唇,恰似戟上月心,俊朗得毫不马虎。个子和我差不多,一身素装打扮。这样的容貌令我心生几分敬意,只是心底的火气并没有因此而褪却,不过我还是尝试着再给他一次求饶机会。

    我走过去,离他很近,之后,盯着他那方宽的下巴,说:“小子,你必须要向我道歉!”

    他没有说半个字,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用力把他推开。我与他在动手前的最后一次对视,满腔的怒火都要通过眼神向他发泄出来。几乎是同时,我俩冲到了一起,从体育组一直打到学校正门的喷泉。我也分不清哪儿是哪儿,总之拳拳中的。不过他也真是个难缠的角色,好像也是被我打急了,右手死死拉住我的衣服,左手胡乱的挥舞,两条腿还连踢带踹。没过几个回合,整个人就像发了疯。自小就听老人们讲过:横的怕拧的,拧的怕不要命的。我见他这架势,分明是一副拼命的样子,顿时,火气就消减了大半。这时候,拳打脚踢,已经成为一种惯性,一种时间的附属品。我有些清醒了,开始注意到周围观战的人们,感觉衣领都快让他扯掉了,很想终止这让我早以失去兴趣的冲突。

    我一面扯住他的肩头,和他保持着距离,一面抵挡他如雨点的攻势。只是不再出拳,不再有侵略性的动作。我知道他也没多大劲儿了,这一点显然从他的步伐上就能看得出来。我借着这个机会,踢出右腿,直捌向他的腰胯,再用力一推,把他放倒在地。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两眼直愣愣地瞅着我。我觉得应该去拉他一把,缓和一下,这样想着,便走近了他。不过我错了,刚还在地上发呆的他突然双手一撑,猛地发了力,擎空的双脚重重地蹬在我的小腹。我哪里来得及招架,脚下一软,原地蜷缩了起来。

    我和他都倒在地上,也许他此时和我一样也是面对这一大群的陌生面孔不知所措了吧。我真是怕刚刚入学就捅了什么娄子,便拾好了水桶和拖把,想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之中。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这样规模的围观怎能不引起校方领导的注意,我这眼看就要展翅翱翔见晴天了,一只好沉的大手拍到了我的背上。

    “啊,张主任。”真是运气差到家了,怎么会碰上了最不该碰到的人。听别人说过,有个招生办主任是整个学校里最惹不得的人,所以我早就对他远观生畏,希望不会和他打上不该打的交道。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条件反射,总之这次我见到了他,便不由自主的先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弯度几乎让我的脸差点儿就和大腿碰到了一起。

    “你们都看什么,快回各自的班里去!”张主任这一句话刚落地,围观的几十号人便在一瞬间蒸发了个干净。

    “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紧皱眉头看着我说,并且从语气中就可以听出,显然对我刚才那礼貌的动作丝毫不感兴趣。

    “我们是闹着玩呢,是吧,那个谁……哈?”根本就不知道打架的对手叫什么,戏都演不顺畅。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居然还笑的出来。

    “别和我嬉皮笑脸的,问你是哪个班的?”他很严肃,像个蜡人。

    “方予凡,高一九班的。”

    “你呢?”他把目光丢向蹲坐在地上的那个男生。

    “主任,是他撞的我,我……”他又一次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一次掸了掸身上的土。

    “问你是哪个班的?”兴许是对我的龂龂之态已经不满,加上他又来唠叨,张主任指着我俩,“你们都跟我到办公室去!”

    随着那一声严厉的命令,我们缴械投降,跟着张主任来到了综合楼的二楼,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走廊后面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我可以证明啊,他们是瞎闹着玩的。”

    我非常纳闷,怎么会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我不敢相信会有人站出来为我们做这样漏洞百出的辩护,更加不敢相信会是出现在人见人畏的张主任面前。

    我回头看去,他的个头儿、身材比我和予辉略高,肤色雪白,很帅气。稍显碍事的长发可以捋过蝴蝶耳边;一双朱雀尾眉抹在眼眶,下面生出的深邃细长的双眼中似有流水潆洄;尖挺的鼻子时而可以发出“怞怞”之声;唇儿色如杏红形若琢磨;举首投足干净利落,透着一股风流样。

    “哦?”张主任把头慢慢地转过去,毫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人。我感觉他们像是很熟的样子。

    那个人微笑着冲张主任扬了杨手,又点了一下头,但效果显然要比我们的道歉强上百倍。他接着说:“主任,这里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应该付一些责任的,让我和他们说说吧。”

    “那好,就这样吧。”张主任捻了捻沾在手中的钢笔水渍,又把那只沉甸甸的手拍在了我的背上,说:“回去让班主任给我写个条子,快回去做卫生吧。”就这么简单吗?我有点不敢相信。

    待他走后,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而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好好感谢一番。

    “啊,你好!我们俩能得救多亏你了。我叫方予凡,他叫……什么来着,你,说你了!”我冲对手说。

    “我叫戴俊臣,是高一六班的,你应该是学长吧?”

    那个人似笑非笑,单手一撑,坐在了身后的窗台上:“我是高二的霍子谦。”

    霍子谦?这样一个可以左右张主任决定的人物,好象从来没听张释提过。

    “我说没见过你呢,是高一新来的小老弟。”他那双眼直钩钩地望着我。

    “哦?是啊,我是刚来的,有什么事情还得靠学长你多关照啊!”

    “关照?这没问题,不过我想知道你和一个叫方予辉的是兄弟吗?”

    他竟然问到了予辉,想必这一次的声援也是早有准备。心里想,既然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和他说慌也没有必要。

    “他是我哥哥,我们是孪生。其实就是比我早生了两分钟来着,呵呵……”

    “嗯。我早就知道你哥哥,以后你和你哥就跟着我吧,我罩着你们,有人欺负你们就提我的名字。”

    “跟”?这是什么话?黑话吗?要我们加入他的什么帮什么会的,我才不干呢,我只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逍遥这三年。况且,且不说我做不了予辉的主,更不要说让他在帮会里胡混是不可能的。这时,站在一旁的戴俊臣觉得有些被冷落了,眼神里流露出了不知所措。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他的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这“走”是必需的,还是有的商量?是讲给谁听的?都没有太明确,只是撂下这一句,就迈开了步子,往楼下跑去。

    霍子谦没有说话,回头透过窗子向楼下张望。操场上依然热闹,还有几张报纸在角落里纠缠。看着戴俊臣跑下楼了,他又把头扭了过来,身子一蹿,脚着了地。而因为戴俊臣的离开,我就不想再把加入什么帮会的话题拾起来,抿了一下嘴唇,是要为我接下来的离开做准备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