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六、悲喜交加

    一处山林,树木参天,草莱遍地,茫茫林海间多巨木松柏,干如青铜根如顽石,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林深草密,四处只听得鸟叫和“沙沙”的树叶声,宁静无比。陡然间,幽深的树林里传来一个声音:“大哥,那女子被咱们甩掉了。”“嘘,小点声,万一又被发现可就麻烦了。”七个人影在树枝上左瞄瞄右瞅瞅,半晌见四周无人,便偷偷从树枝上跳下,如释重负,这七人便是梅山七仙。反吟道:“这女子真缠人,从越州一直追到了这里,追了六个多月,硬是穷追不舍。”天瘟接话道:“不就是借了她们一个破珠子嘛,这般喊打喊杀的,真是小气。”七人边走边叽叽喳喳地吵闹着,突然一声马鸣,七人皆是一惊,寻声望去,只见一匹黑马通体如黑缎,油光放亮,背长腰短而平直,筋腱赛若白雪壮如磐石,一看就是一匹良驹。

  反吟心道:“果然是匹好马,我兄弟七人长途跋涉,得此良驹代步也是好的。”想到此处,他便走到黑马旁,正欲牵,突见马旁躺着一人,于是惊呼道:“那女娃娃又追来了。”不远处四废一个健步上前,说道:“追来便追来,女娃功力远在咱们之下,咱们轻功甩了她便是。”来到近旁,低头一看,却见一名男童躺在地上,说道:“七弟,你也真是昏了头,这明明是个男娃。”说罢,便踢了男童两脚,只见男童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身子一半如火如霞,一半青若玄冰,青红之色交相渗透,诡异万状。反吟惊道道:“这娃娃怎么回事?”四废蹲下把着男童经脉,沉吟半晌,忽惊地抬手道:“这娃小小年纪,体内竟有两股真气运行,一股至阴至冷,另一个却至阳至纯。”围作一团的其余六人,听着“两股真气”都是一惊。

  寻常习武之人皆知,真气乃是根本,世间武学外练筋骨,化于招式,内练脏腑,化于真气,没有真气,再好的招式也是徒有其表。习武之人平日较量时,内力深厚真气充足的必然占得上风,就如同做买卖,一人腰缠万贯,一时时运不济输了些家财,却并未伤筋动骨,依然有回本的机会,可钱财短缺之人需得事事小心,一个不慎,便会倾家荡产。修炼真气本是十分困难,聚气于丹田,导气入泥丸、“玉枕”,经“天突”、“中极”、“肩井”、“檀中”等穴道,每个环节都干系性命,需得事事小心、时时在意,稍有不慎,一步走错轻则神志失常,重则当场毙命,若同时修炼两道道不同真气,更如同既向前看又向后看,必然首尾难顾,顷刻殒命。

  四废又按住男童手腕关寸尺三处,片刻之后,说道:“这娃娃身体里的至阴之气是泣血策,想是被人强行灌入。”身瘦矮小的人说道:“泣血策?那不是朱温手下‘戒杀远色’四人才会的邪门功夫。”四废不理会众人,自言自语道:“这娃体内运行的至阳真气竟是‘大周天行内功’,难道这娃是神策府的人?这泣血策是极阴毒的功夫,真气剧毒无比,已经侵害了他的五脏六腑,如不是昏迷,影响真气运行,只怕现在尸体都凉了。”反吟着急问道:“大哥,咱拿着娃怎么办?”四废想了半晌,说道:“咱们找个住处,再做打算。”刀砧将严泰一把抱起扔到了马背上,牵着马跟着其他六人向山下走去。

  走了三四个时辰,暮色如同一张黑色大网,悄悄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茫茫夜空,群星寥落。梅山七仙一路寻不得客栈,伏断焦躁地说道:“他奶奶的,什么破地方,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今晚我们要睡野外?”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烛灯光闪烁,忽明忽暗,反吟兴奋地叫道:“那有亮,定是一个客栈。”七人急急循着亮光赶去,走到近处,见一房屋外门紧缩,一个旗幡树在房屋前,借着亮光隐隐看着写着“驿站”两个大字。反吟兴奋道:“我就说这一定是个能歇脚的地方。”

  说罢,就跳到门前,“咣咣”的敲着门。几声下去,里面传来声音:“谁啊,大半夜。”反吟说道:“天黑了,我们个人寻不得客栈,前来投宿。”“我这里客房已满,好汉去别处寻住处吧。”反吟心知差役担心安全,说道:“我们几个过路的,不是山中歹人,只留宿一宿,定然付你房钱。”半晌过去,房门仍不见打开,四废窜到门前,怒叫道:“不知好歹的泼皮,再不开门,爷爷可拆了这家驿站。”说罢,一脚踹到门上,只听“轰”的一声,大门飞出了几丈远。这时,房内零星烛光中透出一个年近四十的差役,看着打扮奇异的梅山七仙和马背上的孩童,甚是恐惧,小心翼翼地说道:“几位爷息怒,小人我刚在房内,正准备开门。”四废怒道:“哪那么费事。”差役赔笑道:“几位爷,要几间房?”四废说道:“来七间房,顺便把这马喂些上好的饲料,明日还有重赏。”说罢,便掏出一个银元宝拍在了柜台前。差役见了这么大银元宝,喜不自胜,忙忙揣入怀里,笑道:“好好好,几位爷,里面请。”

  差役掌了一盏油灯,引着众人上楼,走了三十多个木阶梯,来到了二楼走廊,只见走廊上阴暗潮湿,一看便知这里许久没人住过,脚步下去溅起不少灰尘,梅山七仙都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两声。差役沿着走廊,一一打开了楼上的七个房间,点上了灯火,满脸堆笑说道:“驿站条件简陋,几位爷将就则个,我一会儿上来打扫。”四废见条件如此简陋,心生嫌弃,却因在这崇山峻岭中也无其他好的去处,只得说道:“快快打些汤水过来,我们洗漱。”差役如接圣旨,说道:“好的,一会儿就送到。”说完,就麻溜的下楼去了。

  刀砧将严泰放到木床上,便随六个兄弟围着放着烛火木桌坐下。天瘟拍拍身上的尘土,说道:“那女人真是个天生犟种,偷了她洛神宫的一个珠子,应是从苏州追到了陈州,每每以为甩掉了,每每却又被撞见,咱们这几个月可被追惨了。”荒芜说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咱哥几个发了誓,不能对女人动手,我早把她一掌拍死了。”伏断打断他们,对着四废说道:“大哥,咱哥几个这几日星夜赶路,也没个闲暇时间好好看看从洛神宫偷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宝物。听说咱偷的这珠子是个稀奇物件,叫什么虚灵不昧珠,乃是洛神宫的镇宫之宝,这些日咱也没细细观赏,大哥,拿出来玩玩。”

  四废也想着把玩宝物多时,便赶忙从胸怀中掏出,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见一个手掌可握的珠子,白玉为身,晶莹洁白,细润而无瑕,入手温润,犹如羊脂。七人见状皆暗叹道:这般无暇白玉世间少有,果真是个好东西。你一手我一手抢着把玩起来,过了不知多久,七人已轮番把玩玉珠多次,有些厌倦,正渐渐失去兴趣。刀砧手拿玉珠,边把玩边好奇道:“这白玉珠子虽是世间少有,却也终究是个凡品,‘斯水之神,动无常则’的洛神宫怎会将它作为镇宫之宝?”众人听了,皆是一愣,四废拿过刀砧手中玉珠,目不转睛地看着,说道:“前些日子,那个拿着算盘的胖子说这珠子火烧不化,锤砸不碎,我试试。”梅山七仙虽年过四十,却如同孩童一般,生性好玩,看淡钱财,对世间珍宝也无爱惜之情,一心只想探得玉珠玄奥。

  只见四废左掌吞吐若电,狠狠拍向玉珠,寻常物件经此一掌,早就化为齑粉,这玉珠却坚似铁石,无丝毫损伤。四废正暗暗称奇,忽觉掌心有真气涌入,如江似海,房内烛火也像被风吹了般摇曳不停,玉珠渐渐彩光流转,似在周边镶了一圈七色虹霓,照亮满个屋子。

  四废经此突变,忽觉自身真气又增了一分,胜过多月修炼,大喜道:“原来如此。”其余众人见这奇景,惊诧不已,见四废或有所悟,都催促道:“大哥,发现了什么,快说,别买关子了。”四废安抚体内真气后说道:“这珠子你输它一分真气,它还你十分。刚我掌带真力拍向它,不想它迅速吸收了,又输了更多真力至我体内。”刀砧惊喜道:“那这珠子岂不是习武之人的聚宝盆,有了此物,功力可一日千里。”

  梅山七仙饶有兴致地琢磨着虚灵不昧珠的用途,四废忽又玩心大起,说道:“兄弟们,我刚刚输入了至阳内力,你们说如果同时输入至阳至阴内力会怎么样?”众人被这么一问,都苦思冥想起来。半晌,刀砧指着床上的严泰,叫道:“这还不简单,这娃体内不是有两种内力吗,让他吞下这珠子,看看会有什么变化。”四废拍了拍自己脑袋,说道:“我怎么把他忘了。”说罢,便拿起珠子走到严泰床前,掰开严泰双齿,就势一送,玉珠不大不小溜进了严泰体内。

  玉珠入体,严泰体内大周天行和泣血策两股真气纷纷涌入玉珠之内,这玉珠本是“有借有还”,一倍输入,十倍输出,大周天行和泣血策一阴一阳,正好大小相若,相生相克,借助玉珠一出一进壮大实力,将奇经八脉作为战场,激斗起来,你高一尺我高一丈,相互打压相互成长。江湖人士自来没人敢同时修炼两股真气,一是因为两股真气难以控制,必定会引起走火入魔,二是突然暴涨的真气,身体难以承受,必会血管爆裂而亡。世间自古只有飞来横祸,从无飞来横财,严泰这突然暴涨的两股真气,如同一夜暴富般来得太猛太急,又各行其是,窜走周身经脉,难以控制,严泰经脉气血俱难承受,痛苦万分,已到走火入魔边缘。梦境之中,严泰忽如身入洪炉,火龙飞空,喃喃喊道:“热、热、热”,无意识地撕扯自己的衣裳,忽如置身寒潭,冰蟾出海,蜷缩一团,瑟瑟发抖地叫道:“冷、冷、冷”,全身一会儿如火如霞,一会儿如冰如雪,缟素赤红之色交相渗透,诡异万状。大周天行内功和泣血策真气激斗正酣之时,忽都被玉珠强力吸入,两股真气努力挣脱玉珠束缚,左冲右突,寻找宣泄之地,无形之间,暗合阴阳八卦之道,渐成互补之势,被驯服在小小玉珠之内,无法冲出。

  梅山七仙七人纷纷盯着严泰,察看状况,生怕错过了非常重要的细节,注视半晌,只见严泰面部缟素赤红之色渐渐消失,痛苦呻吟之声渐消,之后,便无任何异样,也不知是何缘由。又过了几个时辰,七人见严泰再无异样,便再无兴致,都散去休息了。

  严泰一直昏迷,不知一天之内,又是险象环生,又是突遭奇遇,清晨醒来,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内,竟还活着,既欣喜又好奇。正沉浸在个人情绪之中,房门猛然间被人推开,严泰顿时一惊,急忙聚气防备,却发现丹田之中,已然空无一物,一身修为荡然无存。这短短时间里,严泰由喜到惊,由惊到惧,心中千丝万缕,难以厘清。

  门外走进一个穿着怪异的壮汉,面露关切问道:“小娃娃,身体可好些了?”严泰装成大人模样,反驳道:“我才不是什么小娃娃,我叫严泰。”壮汉见严泰明明是个小娃却模仿大人举止模样,顿觉十分好笑,说道:“小娃娃就是小娃娃,模仿大人,依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严泰大怒道:“你才是狗。”壮汉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看着严泰。严泰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问道:“你是谁?”壮汉回答道:“我是梅山七仙的老六刀砧。”严泰思索半天,未曾听得师父说起此等名号,便道:“梅山七仙?没听说过。”刀砧急忙抢上前去,指着严泰质问道:“梅山七仙这么响亮的名号,你怎么能没听说过?”严泰见刀砧反应如此之大,心知已触其逆鳞,便灵机一动,做出恍然大悟模样,说道:“哦…….哦…….哦,就是那个大名鼎鼎、享誉江湖的梅山七仙呀,我听师父常常提起。”刀砧听了,大喜,说道:“还是你师父有见识。”

  严泰见刀砧身材壮硕,年纪四十上下,心态却如六岁孩童,算定不是恶人,便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刀砧看出严泰已转危为安,说道:“我们救了你。”严泰心忖道:“他说了我们,必然就是梅山七仙了,只是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我前一日还在香檀山脚下的英雄大会上,如何到了这里,又如何遇到了这些人。”严泰当下疑虑重重,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刀砧说道:“前几月,意外得知,洛神宫有一件叫虚灵不昧珠的宝贝,我兄弟七人便趁着夜色潜入洛神宫,偷走了她们的镇派之宝。”说到这时,刀砧得意洋洋,似乎对偷盗之事甚为自豪。严泰听师父说过,洛神宫高手如云,在武林之中声名显赫,宫主“秋无情”花太清更是六圣之一,武功高绝,难逢敌手,听得梅山七仙竟能从洛神宫偷得镇派之宝,不禁暗暗吃惊。刀砧接着说道:“说来也怪,我七人自从偷走了洛神宫镇派之宝,却未被高手追击,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直穷追不舍。这小姑娘武功平平,却韧劲十足,几个月里,我们甩掉了她几百次,却每每由被她寻得踪迹,这样,一直从越州追到陈州。”

  严泰好奇问道:“既然她武功平平,为何不将她制服,却非要四处奔逃,莫不是你们武功不如她?”刀砧刚准备说话,只听见门外一人“呸”的一声,很淬了一口,道:“我们不如那个女娃娃,只怕一百个她也不是对手”。严泰寻声看去,见六个头插梅花,打扮怪异的四十岁左右男子走进屋内,正是梅山七怪其他众人。四废盯着严泰,说道:“我们七人定了一个规矩,不能动手打女人,看见洛神宫的女娃娃自然不能动手,只能逃了。”刀砧见兄弟们都来了,便和其他六人站到一起介绍道:“我们就是梅山七仙。”其余六人又争先恐后地一一介绍自己。严泰见这七人行为举止完全就是老顽童,没个正形,心中暗忖:“叫他们梅山七怪才更贴切”。严泰心中所想不敢说,只是问道:“你们是怎么救了我?”刀砧接着说道:“昨日,我兄弟七人又被那女娃娃撞见,便一路跑进了深山老林之中,躲了半日,见女娃娃没有追来,想着下山。路上碰见了一匹良驹,便顺手牵来代步,却见马旁躺着你。当时,你体内两股真气横冲直撞,脸色忽红忽白,几欲走火入魔。我兄弟见状,把你扶上马,沿着山路走到这家驿站。”

  四废打断刀砧,问道:“你还有不舒服吗?体内可有什么异样?”严泰想起英雄大会上,自己被色阎罗泣血策真气折磨昏死过去,急忙观心照己,发现身上疼痛之感全消,内腑空荡无物,大周天行和泣血策真气皆似存若亡,顿时大惊失色道:“我体内已无一丝真气了。”四废见状,若有所思道:“昨日,我将虚灵不昧递入你的体内,却不知在你体内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虽救了你性命,却也害的你内功尽失。”四废面带愧疚,不再说下去了,其余众人也都唏嘘不已,满脸同情之色。严泰听此,如遭晴天霹雳,满脸通红,呆若木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