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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117

    《明史》《郑和传》有记载,郑和下西洋时所率领的船队中,有六十三艘“宝船”,这些“宝船”最大的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折合一下,大概长一百五十一米多,宽六十一米多,船身有四层,有九桅,可以挂十二张帆,能容纳上千人,就连船锚都有上千斤,须得两百多人协力才能启航,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船只,也代表了那个时代航海技术的最高成就。

  来接应他们的这艘大船虽还不能和宝船的规模相比,却也相去不远了。

  这也是应全拼命划拉钱和人才,柴永焌仔细筹谋全力支持下的成果之一,本来就是比照着应全记忆中郑和宝船的模板来的,虽然依旧需要百五十人以上才能启航,但无论是承载能力、抗风浪能力还是速度,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水平。

  应全并不懂造船,上辈子学的那点儿东西早就还给上辈子的老师了,不必拿出来现眼,他只负责出钱,劳心出力的自有擅长这方面的人,人才什么时候都有,只看朱停造机关的能耐就知道这世界的人本事大着呢。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眼下看来,离真正追上甚至超越宝船的那天也不会太远了。而且往后他家小皇帝的皇位坐得越来越稳,也不用再藏着掖着行事,只会更快。

  应全一脚踩在船头围栏的底座上,举着千里镜极目远眺,看到远处成群结队低低飞在海面上捕猎的海鸟,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水柱喷出海面,应该是有鲸鱼在捕食,驱赶着鱼群,海鸟也跟着沾光。

  天晴气爽,风平浪静,心情舒畅。

  这虽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成品大船,却是第一次真正乘上大船出海,而且又刚完成一件大事,终于可以回去见他家小皇帝,心中的成就感和雀跃自然不用提。

  尤其那些第一次见识这样大船的人那副惊诧激动的样子,更让人不能不得意。

  陆小凤打昨天起就激动得满船跑了,就连楚留香那样端得住的也不住地啧啧称奇。

  不怪他们这样失态,来的时候不论是搭的宫九的船还是原随云的船,那都算是一流甚至顶级的好船了,就拿宫九的大船举例,也是三层的大船,船上起码能装下几百人另加货物,小吗?

  肯定不小。

  可是跟这艘大船比,那就是虎鲸遇到了蓝鲸。

  不过这艘大船倒也不是特意来接应全的,他自认脸面还没有这么大,这本来就是运兵的大船,不过是因为航路刚好顺路,各方面也方便,就顺带手地来接个人罢了。

  “师父。”林平之从船舱里出来,走到应全身边行了个礼。

  “嗯。”应全并没将手里的千里镜放下,依旧盯着远处的鸟群看得兴致盎然,口中随意问道:“那些人都还安分吧?”

  林平之道:“大半都还识相。”

  “除了那个倭寇,还有其他的傻叉?”

  春雷伊次不老实是肯定的,他也不傻,何况只要稍微能看清形势的人就知道,别人兴许还有条活路——虽然肯定是扒皮抽骨之后的活路吧,但就是这样的活路他也是肯定没有的,不论他背后的石田齐彦是赢是输他都不会有活路。

  就算有,春雷伊次也不会走,应全大概记得这人好像是在原本的故事里跟楚留香交手失利只后就地就切腹了来着,那都说不上是一场正经的决斗来着,所以林平之主要是命人看着春雷伊次,注意让他别死了,至于从他嘴里掏出什么东西来,其实根本也用不着。

  那货要是能活着被押送到都城,也就是个被明正典刑的代表,万一没看住半路死了……那也就死了,反正等顾惜朝他们带兵把史天王和石田齐彦都搞定之后也都是要死的,早一点儿晚一点儿差别也不大。

  这满船都是官兵,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是朝廷的人。

  那些在岛上的几天里已经被应全带着林平之狠薅了一波羊毛的冤大头开始看见大船还傻乎乎的激动呢,等船到了跟前儿,看清那大得超乎想象的船上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的就全傻了。

  其实能让追命和英万里这样六扇门有品级的大捕头都隐隐恭敬的人身份来历是什么,真是稍微一想都能想明白的事儿,应全根本就懒得在一群注定要做阶下囚的人面前隐瞒。

  但人嘛,尤其是心思大的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或者就是明知道最坏的结果却宁愿往好的地方想罢了。

  这些人也是最现实的,一看拼不过,又不想死,个个都很老实。

  回头押回去,审明白了,该死的自然没的说,有那罪不至死却活罪难逃的,想必也不会吝惜献出家产给自己搏个活路。

  应全先薅一把羊毛,好歹先给自己弄点儿辛苦钱当“私房”,毕竟审完再抄,抄出来的东西进的就是国库了。

  弄点儿“私房”,他家小皇帝的手头又能宽松一些,啧,可惜了了,他本来还想着这趟出来走的是大港口,海商多,能弄到点儿新鲜东西或者好料子回去给他家小皇帝尝尝鲜,结果折腾了这么久,也就收获了一叠银票,哪有什么情调?

  应全甚至有一度都想着要不要顺手把无名岛也给端了,吴明那老头的老巢,又养了宫九那样讲究的人那么久,上头肯定得有不少好玩意儿吧。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没真的冲过去,还是留给宫九和吴明那老东西狗咬狗好了。

  别看宫九嘴上硬,实际上最是高傲不过,就算不被捅破吴明糊弄他十几年的事儿,以吴明和宫九的野心,早晚也要打破头的。

  走了一瞬的神儿,倒也没耽误应全听清林平之的话。

  “其他人都还挺老实的,有几个刺儿头,杀鸡儆猴一下也就消停了。原随云和丁枫药没停,都昏着,我们的人一刻不离地盯着呢,礼郡王醒过一次,不过很快又昏了。”

  “礼郡王醒过一次?出恭了吗?吃喝了吗?”应全好奇地放下千里镜,侧头问道。

  林平之笑道:“都有,吃喝拉撒一样没落下,还没少吃,他那太监王安嘚嘚瑟瑟地还出来要过鸡汤,我让人给他上了一盘馒头,还给了咸菜,都没收钱,待遇挺好了。”

  应全满意地点点头,嘴上却道,“不懂事,给什么馒头咸菜,没看礼郡王身子那么虚,下次直接给点儿稀粥,好克化。”

  林平之受教地点点头,他还是不如他师父道行高。

  “礼郡王乐意‘晕’就让他晕着,那个王安你弄走问问话,估计能掏出不少东西来,问仔细点儿,那是个能装的,别被他糊弄了。”

  “我知道了。”林平之应道,心下有些兴奋,这倒是个好活儿。

  “对了,”应全想起个人,“那个白云生没搞事儿?”

  林平之想了想,才发觉这人居然是上船后最老实的那一批里头的,完全不见在蝙蝠岛上热血上头借着宫九下的那点儿药引子的劲儿就往死里怼春雷伊次的狠辣。

  “没,他什么都没干,比谁都老实。”这可不大合理,林平之心中猛地升起警惕,也是他放松了,居然没发现这一点。

  应全笑了笑,道:“不用紧张,正常,他跟春雷伊次不一样,人家肚子里的算盘打得可响呢。”想了想,又道,“我听说白云生对楚留香可谓‘仰慕已久’,好像还编了句‘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渐有白云生’的歪诗,正好楚留香也在船上,有机会给他二人引荐一番也好。”

  林平之不知道自家师父哪里听来的这些,不过他是半点都不怀疑自家师父搜集情报的能耐,在他看来自家师父说出来的肯定是真的没跑,顿时就被那句吹捧自己硬压了楚留香一头的歪诗给酸了一个倒牙。

  虽然林平之是不怎么看得上楚留香,可不吹不黑地说,不管是从哪方面看,白云生跟楚留香也还差着一截呢,这牛皮属实是吹得有点儿过头。

  这么一想,不考虑其他,只看这一节,把这俩人放一块也能有好戏看,林平之还有点儿期待呢。

  “那师父,没别的吩咐,我先去做事了?”林平之蠢蠢欲动。

  应全道;“先不急。”

  “师父?”

  “蝙蝠岛那些幸存的姑娘算算也差不多要醒了,这一船的男人也不方便,你再别忘了掐着点儿扮成‘颦儿’去安抚她们一下,能套出多少东西你看着办。”

  林平之脸上笑意一僵,“师父……”

  女装不女装的他倒是不怎么在乎,问题是,他一路女装跟楚留香、追命和那个张三到了蝙蝠岛,半路趁乱开溜又恢复了男装。

  那三个人倒是挺识趣,对于楚留香身边的“颦儿姑娘”为什么不见了这事儿一致地保持了沉默,就算再扮回女装,估计那三个也不会多嘴说什么,可林平之心明镜似的,那三个也心明镜似的,这种心照不宣……他脸皮还没修炼到家,不够厚啊。

  “嗯?”应全笑咪咪地发出个鼻音。

  林平之可不敢当他师父这是可以商量的意思,感情他之前捅的篓子还在他师父小本本上记着呢,这是逮着机会就要让他涨涨记性啊。

  林平之也不敢苦着脸,只能强撑着笑给应全看,道:“没,我这就去。”

  应全无视他那点儿小心思,见林平之老实,加上心情好,也就放了放水,“不行就灌点儿吃的继续用药吧,等回去就有人接手了,你观察观察,看看里头有没有可堪造化的。”

  从蝙蝠岛带出来的那些人,上到原随云丁枫,下到他的那些手下,有一个算一个,应全半点儿不手软,武功全都给他们废了,废得很彻底,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再捡回来了。

  都知道是什么货色还给机会让人翻盘,这事儿太蠢,应全肯定不会干。

  原随云的心眼儿多得堪比筛子也不怕,他还双重保险地在他身上下了点儿好东西。

  至于那些姑娘,应全的心虽然又硬又小,无关紧要的怜悯之心还是剩下了那么几钱的,何况解决起来本也不难。

  挑一挑,有心性坚强的,不是不能给个机会,让她们自己搏一个前途,剩下的……就丢给花满楼好了。

  应全记账的小本本上可不止有林平之,花满楼这个他费了心思却被辜负的准“社畜”也在上头。

  还有闲心到处乱跑,肯定是因为不够忙,以花满楼的性格和经历,把这些姑娘交给他最合适不过了,就算有花家在,花满楼也会亲力亲为的。

  应全的算盘打得才叫真的响。

  “阿嚏——”花满楼忽然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吗?”陆小凤关切地问道,昨儿看到大船兴奋过头,他大半夜地还睡不着扒着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往甲板上亮着灯火的瞭望台上看,船上房间不足,他和花满楼还是住的同一间房,别是那个时候灌了风吧?

  花满楼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家人在念叨我吧。”

  这趟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虽出来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但这中间经历的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情却让花满楼心里颇多感慨,脸上也少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疲倦。

  主要是心累。

  陆小凤听了更不放心,“要不还是要一碗姜汤喝了吧,预防一下也好。”

  好不容易要回去了,花满楼再病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和花家的哥哥们交代。

  别看花满楼脾气好,恶趣味也是有的,他家那几个哥哥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缠,陆小凤自认一个都惹不起。

  花满楼被逗笑了,道:“你都能同西门吹雪成为好友,为什么会那么怕我家的兄长们,他们总不会比西门吹雪更可怕吧?”

  花家的几个儿子和西门吹雪哪个更可怕,这问题拿去问人,人都要拿看傻子的目光看回去。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但陆小凤知道啊,西门吹雪虽然一年四次出门追杀恶人,剑出无虚,其他时间就宅在万梅山庄,不提入夜不见客的规矩,日常也过着差不多与世隔绝的生活,听着是冷冰冰的吓人,可他要是半夜爬墙进万梅山庄,或者偷喝了西门吹雪酿的酒,西门吹雪多半都会当做无事发生。

  可要是他这么招惹一下花满楼那六个哥哥……陆小凤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世上能杀人的可不只有剑,读书人和买卖人都深谙杀人不见血的道理啊。

  “姜汤不喝的话,喝杯热茶吧。”陆小凤殷勤地给花满楼倒了杯茶水。

  虽然房间不足,一应待遇都是齐备的,房中甚至还特意给他们安置了个炉子,方便烧点儿水、煮个茶之类的。

  花满楼笑纳了陆小凤的好意,抿了一口茶水。

  运兵的船,自然不会像是宫九的船上那样什么好东西都有,能有茶叶配备也是为了长期在海上航行准备的,最早茶叶还被当成一味药材呢,常喝点儿茶水对改善海上久航食物种类匮乏,生活环境潮湿带来的种种坏处能起到些缓解作用。

  茶叶当然不会是什么名贵茶叶,可能在经历了“荒岛求生”之后安定地喝上一口热茶,这事儿本身就是一种安抚了。

  陆小凤显然也有同感,“唉——,这么些天,我这心啊可算是能放回肚子里了。”

  整船都是朝廷的兵,安全感那是没的说了。

  花满楼赞同地点点头。

  哪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见识到这样史无前例的大船,还能亲身上来坐上一趟,要是再有好酒相配,那简直就是夫复何求。

  陆小凤也只是在心里馋一下,运兵的船,他晃一下两眼就算了,多余的事儿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便是花家有做到当朝高官的儿子,花满楼也是一样的惊讶,可见这大船和船上精兵的存在并不公开,并不是他孤陋寡闻。

  啧啧,他们这位当朝天子,虽然年轻,早年一度都被传言是病歪歪的,权利旁落,还不一定能做多久的江山,看得起的人没几个。

  江湖人私底下说话口没遮拦,看得上这位天子的都不多。

  可如今再看呢,人家分明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别的不说,就说那位神通广大的“赵先生”和他手下的人,那就不是一般人物,以陆小凤的眼力,那些做起捞鱼洗菜生火做饭都麻利的手下,拿出来不论哪一个都是江湖一流的水平。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一般二般就能养出来的人手,光是他看到的那些,没有个金山银海都供养不出来,还要有合适每个人的功夫给他们修炼,这资源,这财力,这天子藏得可真是深啊!

  陆小凤心中暗自警惕,他一个江湖草莽,无意之下就算了,可千万要离得那些什么朝堂大事远远的才好。

  按说作为一个没什么背景根基的江湖浪子,反过来想要跟朝廷大事搭上边儿才难,也不是他脸皮厚,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就是觉得那位“赵老哥”看他的眼神儿不太对,说是不怀好意也不对,说是和善吧,又和善过头了,总之感觉前面有坑。

  “不知道这大船能送我们到哪里?”下了船可以的话还是脚底抹油赶紧溜吧。

  花满楼不知陆小凤打得什么鬼主意,只摇摇头道:“船上还有那么多……被看管起来的人,想必就算换乘,我们搭个顺风船回到陆上也不是难事。”

  陆小凤道:“这个我倒不担心,你不觉得那位‘赵先生’从一开始就对你特别好吗?肯定不会放着你不管的,我就正好沾个光。”

  花满楼当然也有感觉,不过他从不是得寸进尺的人,虽有些想头,之前也并未深思,现在想来,一切早有预兆。

  那个莫名找上门来的少年,想来也不是个单纯的山村孤儿吧……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一时有些思虑,一时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想做些事,家里不可能不查清楚,既然家中父兄都没有提出异议反而还很支持,说明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倒像是可着他的性子,特意给他找的事做。

  能真的帮到人就好,花满楼想起自己刚刚起步就被丢下的生意,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此行事出有因,到底还是他不负责任半途撒手了。

  不过也不算白来一场。

  在岛上时他就在想那些蝙蝠岛上受害的姑娘们该如何安置了,他买下的那片山林地很大,有果园有花圃,将来可以酿酒,蒸花露,做胭脂,等生意做起来,人气就会越来越旺,总有能让那些姑娘做的事情,有了安身之所,能靠自己做活儿为生,未来就有希望。

  若是那位先生没有意见的话,花满楼想把那些姑娘都带回去,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得不说,相交虽短,花满楼还是受了应全不少影响。

  像是楚留香,也是帮人,还是那么高调的“劫富济贫”,受他周济的都是多半都是在江湖争斗中留下的孤儿寡母和失子老人。

  其实楚留香乐善好施也不仅是靠“劫富济贫”,要应全说,那更像是一场作秀,一来能打响自己的江湖名气,二来他又不是偷来给自己用,而是换成钱给了贫弱之人,是用来做善事的。

  楚留香自己也许是想着藉由此道让更多人关注那些无所生计的鳏寡孤独,被偷的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要不然被他偷走宝贝的那些人里头难道就没有半个想到要去上告六扇门?

  六扇门难道都是酒囊饭袋,就真的抓不住一个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