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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大结局(下) 她的这一辈子,明明才刚……

    郭太后懿旨下来的当天傍晚,又下起雨。

    宋棠从灵堂出来,没有让人跟着,撑着一把伞独自往德政殿去。

    这些日子,据说裴璟都是在德政殿的偏殿起居,面见大臣。

    她想寻人自是来德政殿碰一碰运气。

    远远望见德政殿的偏殿灯火通明,便知人是在的。

    宋棠脚下步子不停,走得过去。

    行至廊下,偏殿外却只有一个宫人守着。

    对方如往常那般与她恭敬行礼道:“见过娘娘。”

    熟悉的声音,细看也是熟悉的面容。

    宋棠静静瞧着他,喊他名字:“梁行。”对方越发躬身垂首,不再赘言。

    这时,偏殿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裴璟同样一身素缟,站在偏殿内,看一看宋棠,没有说话又转身往里去。宋棠将手中的伞递给梁行,提裙跟上裴璟脚步。

    大门在宋棠的身后被合上。

    偏殿内无其他人,裴璟折回殿内后,走到窗下一张罗汉床坐下。

    洞开的窗户,有雨丝不停扑进来。

    当宋棠在裴璟对面坐下时,他沉默中起身将窗户关上了。

    宋棠看着对面的这个人,想得几息时间,最终开口道:“多谢宁王殿下。”

    裴璟正执壶为宋棠倒一杯热茶,听言手一颤,茶水倒在茶杯外。

    “不必谢我。”

    他稳住情绪继续将那杯热茶斟满,搁在宋棠面前,低声道。

    宋棠没有去碰那杯茶。

    她的视线也依旧落在裴璟身上。

    “没有宁王殿下,想来也不会有太后娘娘的这一道懿旨。”

    “自然是该多谢宁王殿下的。”

    裴璟不语。

    宋棠等得片刻,不见他有开口的意思,便欲起身离开,与他道:“若宁王殿下没有什么想说的,我便先回去了。”

    裴璟终于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宋棠意味深长看一眼裴璟,沉吟中回答:“去年冬天,虎苑偶遇。”

    其实也不是。

    只那一日的偶遇,事后她回想起来一些事,心下难免觉得古怪。

    她去虎苑的次数算不得多。

    但其中大半都与裴璟这一位宁王殿下偶遇过。

    之前的数次,对方是以小白虎之由出现在虎苑的,唯独那一次他藏在树上。

    而且,裴璟当时说,有些心事,想找个清静之处待着。

    这话突兀而奇怪。

    但她回想起裴璟也曾说过,这两只小白虎养在宫里、养在王府,并无区别。

    彼时,她开始思考虎苑这个地方,为何对于裴璟而言,是一个能让人觉得清净之处。她思考这个地方的特别,记起的是那一对中秋被她搁在宋家的兔儿爷。

    那对兔儿爷都是白虎坐骑。

    她回家省亲,于长街和裴璟一个照面,裴璟将兔儿爷转赠于她。

    这是两个小玩意不假。

    不值钱,也谈不上多么稀奇,却正因如此才容易叫人收下。

    往前的端午节,宋棠至今记得那日在一堆贺礼中间,冒出来一只装着长命缕的香囊,而那香囊因来历不明被她直接烧毁了。那也是一样应和节日的小玩意。

    同样不值钱,同样不稀奇。

    这倒也无法说明东西与裴璟有什么关系。

    但妃嫔之中无人对那只香囊被烧毁做出反应,也无人在她面前提起过任何与之相关的话题。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一种可能,再叫人觉得不真切,也可以是真相,至少应该被考虑。

    当她对裴璟生出一份隐秘的怀疑以后,她重新回头去看春猎发生的事情。

    那场与她记忆有出入的刺杀,以及这场有所不同的刺杀导致的那个结果:裴昭从此无法随意的临幸妃嫔。

    她几次怀疑到裴璟身上,都自己否定了。

    因为想着,如果是裴璟所为、如果为夺取皇位,不必如此。

    当怀疑裴璟别有心思,她堪堪反应过来,假如她把裴璟的目的猜错了呢?

    可不为皇位,又能是为着什么?

    始终想不通这一点,那样一种猜测便停留在猜测。

    既是猜测,全无可靠证据,自做不得真。

    她同样没有想过要去深究。

    不深究,是因为她没有从裴璟身上发现对方有妄图对她不利的想法。

    这便足够了。

    别的,从前的她没有太多兴趣。

    纵使真相是裴璟爱她入骨,于她来说,也是一件知道不如不知的事。她是裴昭后宫的妃嫔,他是宁王殿下,和这个人有所牵扯、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不是她会做的选择。

    何况,她对裴璟没有特殊的情感。

    哪怕裴璟可以为她夺下皇位,她也不愿意再随便委身于另一个男人。

    当然目下看来,至少裴璟没有做出不顾她意愿的决定。

    这一点,自然是好的。

    此前她停留在猜测的层面,没有去证实。

    但这道出自太后娘娘之手的懿旨让她彻底的确认了,这个人只能是裴璟。

    也只有裴璟。

    不是他,做不到这个地步。

    从那一道旨意看,归家、改嫁,她和其他的妃嫔似乎没有区别。

    可裴璟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需要进一步确认。

    故而,她过来找裴璟。

    可守在外面的梁行还是让她又诧异一回。

    连前世待她忠心不二的小太监梁行都与裴璟有些关系。

    这个人,究竟从何时起盯上她的?

    宋棠简单回答过裴璟的提问,等着裴璟下一句话。

    半晌,裴璟说:“我不会逼迫你也不会强求你留在我身边,你无须担忧。”

    “你同其他人一样,出宫归家以后,若想改嫁旁人……”

    他说着顿一顿,“也无关系。”

    裴璟把话说得更为直白,宋棠同样不与他绕弯子。

    她问:“那你目的为何?”

    裴璟抬眼,看一看宋棠,摇摇头:“你能够做想做的事,便足矣。”

    宋棠不轻不重道:“我不信。”

    “待我登基之后会与你一道丹书铁券。”

    裴璟语气平静,“我的话或不可信,但丹书铁券必是可信的。”

    丹书铁券,意味着帝王无上承诺,福泽一世。

    宋棠点一点头:“丹书铁券确实可信。”比一句口头承诺来得有用太多。

    话说到此处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须臾,宋棠出声说:“我颇为好奇,宁王是何时注意到我的?”

    不知为何,同裴璟聊天,宋棠没有太多负担。

    抑或到得今日,她放下过往,心境不同,是以有此感受。

    裴璟端起的茶杯恰递至唇边,听言动作一顿,方慢慢喝得一口茶,一面搁下茶杯一面说:“有一年南苑踏青,你放了一个孔雀的风筝,蒋露却故意闹得你风筝挂在树上,你回敬她三分,她便哭着要去找母后评理。”

    宋棠:“……”

    她默默看一眼裴璟,心说,你倒是比裴昭了解得清楚。

    “宁王那时便注意到我?”

    宋棠扶着眼前的那杯茶,转一转问,“后来呢?”

    那个时候,她尚且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

    倘若裴璟有心……

    宋棠正想着,耳中听见裴璟道:“后来,我投身军营,去了边关。”

    这话叫她一时怔一怔。

    宋棠便清晰的回想起来了。

    裴璟在边关数年,重回邺京的时候,她已是裴昭后宫妃嫔。

    前世,她又是犯蠢爱慕着裴昭。

    除非裴璟想要兄弟阋墙,强夺她,否则有多少的心思也不得不压在心底。

    虽则这一次,他与裴昭,到底是兄弟阋墙了。

    但裴昭至死不知情,郭太后如今也一样不清楚这些事。

    宋棠又想,前世在她死后,裴璟究竟做过些什么?

    不过她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宋棠不问,裴璟也不说,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后来发生的事。

    两个人对坐着,又一次陷入沉默。

    话说到此处,宋棠已将大半的事情确认。

    裴璟说,他的目的在于她能够做想要做的事情,而她重来一次,想要的首先是沈清漪与裴昭尝她尝过的痛苦滋味。这大概就是裴璟没有要裴昭性命的缘故。

    一个不能人道的皇帝,她不必忍着恶心侍寝,这是裴璟默默为她做的事情。

    其后,是一个性命垂危的皇帝,免去她诸多后顾之忧。

    她是讲理之人。

    裴璟不逼迫强求她,为她做这些事,不求回报,她心中也存着感谢之意。

    可依然无法回应裴璟太多。

    她对这深宫,这所谓的荣华富贵,实在没有留恋。

    宋棠起身离座,冲着裴璟一个深福:“此番得以与亲人团聚,仍要多谢宁王殿下。虽往后未必有缘再相见,但定会祈盼殿下平顺安乐,身体康健,如意吉祥。”

    裴璟没有出言挽留宋棠,放她离去。

    眼前一杯茶慢慢的凉透了,罗汉床的人终于有所动作,重新将窗户打开。

    外面又下起雨。

    细细密密的雨丝随夜风扑进来,裴璟将一杯冷茶饮尽。

    前世,他自边关凯旋,她却成为了皇兄妃嫔。

    皇兄宠爱她,她时时欢喜,每每见她,她看皇兄的一双眼藏着绵绵爱意。

    那个时候,他想着,一边是他敬爱的皇兄,一边是心系皇兄的她,他那些心思,自该歇了,免得叫所有人都难堪。却不想,一朝后宫翻覆,她被打入冷宫,皇兄似恨她入骨,想要取她的性命。

    当年,是在这德政殿外。

    那一日雪下得极大,他跪于殿外,只求皇兄饶她性命,而皇兄不允。

    “她身在后宫,竟蛊惑于你,朕更加不能容她。”

    可皇兄明知他与宋棠什么都没有。

    他望皇兄放过她性命,说的也是看在宋家有功朝廷的份上。

    他没能救下她。

    即便将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做了,依旧没有能救下她。

    此后无数个日夜,他一遍遍想,若他有所求,唯望若有来生,她能自由自在,不必再经历这一世辛苦。他在寺庙中为她点得一盏长明灯时,不曾想过,这世间当真会有重来一次这样的事。

    宋棠心里没有一个裴璟,他一直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