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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总有办法

    他不由得回想起搬家前那天晚上母亲和父亲吵架的情景。全家人都已经睡下了,他迷迷糊糊地听到父母亲在大声地争吵着。母亲的打算是,将门前屋后的树木,以及拆下来的木料先搬到学校去寄存,以后做家具用也好,再卖掉也行。而父亲觉得挖树、搬树、拆屋还要雇人,都太麻烦,还要花不少钱,得不偿失,再说留着那些木料也没有太多用处,打算让住在玉阁附近大队里的亲戚砍了树、拆了屋把东西运过去。母亲也知道这一点,但总觉得就这样白白地送给别人太划不来了,觉得一个家就这样没了,没留下任何东西。母亲的想法是,如果让亲戚来把东西运过去,也是可以的,但要给一部分钱。但父亲极力反对,说他们家那么穷,哪有什么钱啊。于是母亲很生气,开始哭起来。乐隆觉得,母亲也不光是生父亲的气才哭的,是觉得这个家就这么没了,要寄居到学校去,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后来母亲去厨房倒水喝,不知是因为生气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打碎了暖水瓶,还在厨房里哭着大声喊着什么。父亲赶紧打亮手电筒,喊上姐姐一起去将母亲扶过来。乐隆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开始一边喊“妈妈”一边大哭起来。他见母亲过来时脸色苍白,觉得她一下子老了很多。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家和其他农村里的人家比,表面上看好像很不错,但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父母亲都当老师拿工资,但工资并不高,柴米油盐都得靠买,还要负担哥哥在省城上学,负担姐姐在县城上学。农村里的人自己有稻田,还有菜地,这两年很多都盖了砖瓦房,房子很大有很多间,不像他们家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只能寄居在学校的两间房里。他有时觉得,父母亲教书还不如人家种地呢。但他知道,父母亲是种不了地的。父亲连挑担都挑不来,没有什么力气,差点将他滚到河里去,又怎么能指望种地呢?听母亲说,他们刚下放来大队里时,觉得这一辈子要当农民了,就打算从头学起干农活,但是难度很大,比如父亲跟大队里的人一起挑土,不仅挑得比人家少很多,也挑不远,挑一会就得歇,经常被别人笑话。很快,父亲的小腿肚子上就长了好几条像蚯蚓一样的青筋。父母亲对于其它农活也一律做不好,连自家菜园里的菜种起来都有困难。不过父亲倒不认为是在受苦,而总是乐观地觉得还不错,比在玉阁挨□□强多了。他在玉阁的时候曾被戴过纸糊的高帽子在街上游行。他听到过和他一起的老师被□□得很惨,有的还挨了打,就觉得自己幸运多了,经常说自己的成份是地主,又算是知识分子,要是还呆在玉阁,被整死的可能都有。大队里的人虽然笑话他们不会干活,但都是很友好的,有时还来帮帮他们,父亲觉得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了。但母亲不这么想,母亲觉得,她跟了父亲算是倒了霉了,本来自己成份不错,好不容易从农村出去读书工作,却找了一个地主成份的人,又被下放到了农村。母亲结婚那会,不大讲成份,就没有太介意,但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心的。没想到世态一变,又开始讲成份,当时的担心变成了现在的实实在在的麻烦。

    乐隆跟着父亲刚回到家,母亲就兴奋地告诉他,跳级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快呢。母亲告诉他,正好向前小学的校长找她有别的事,她就把孩子要跳级的事说了。校长起初很惊讶,觉得这事情简直不可能,并说如果考不上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的。母亲想了一个办法,说她会去跟公社联校说,如果考上了就算学校的名额,如果没考上就不算学校的名额。这下校长没什么可说的,只好同意了。母亲告诉他,周一就去找班主任何老师,何老师会带他到五年级去上课,并会想办法弄一套五年级的教材给他。他听了后反倒有点担心起来,离考试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能考得上吗?考初中可是真刀真枪的,卷子要封起来统一拿到公社联校里去批阅,别说是母亲,父亲都没法帮忙的,徇私舞弊后果是很严重的。三个大队的小学,却只有一个初中可以上,也就是说,只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学生能上初中。如果考不上,再回到原来的班级去,那岂不被人笑话死?但他又感到这个险是值得冒的,如果考上了,就在自己的家门口上学,再也不用刮风下雨时跑那么远,那么艰难地上学了。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和刘华和陈斌他们在一起上学了,并且,昨天打架的事也将不了了之。他心想,哪怕考不上,也一定要试试。如果实在没考上,就转学到东安小学去,或者哪怕再转回乐业小学去都愿意。

    吃过晚饭,乐隆见蒋老师将学校的电视搬到操场上,很多老师,还有大队里的一些人在围着看,于是也去看热闹。蒋老师从教室里接出来一根很长的电线,将电视的电源插在上面。他摆弄着电视天线,调到认为电视效果比较好的位置,但手一旦松开天线,电视效果就差了很多,只好又用手将天线捏住。宋老师在旁边说道:

    “不如今天晚上你就站在那里当天线吧。”

    大家都笑起来。

    谢老师说道:“不如割一块猪肉挂在上面,效果就好了。”

    大家的笑声更响了。

    学校的电视买了时间不长,一直是放在会议室的,只有周末才打开看。刚开始乐隆看得很来劲,什么节目都觉得好看,特别是相声,他以前只能从收音机里听到,看不见人的表演,这回终于能从电视上看到表演相声的人的动作和表情了。后来学校有电视的消息在三个大队里传开了,每到周末,大队里的人像过节一样聚集到学校来看电视。会议室挤不下,蒋老师就敞开着门让大家站在门外看。乐隆就觉得不方便了,不太愿意去挤。后来实在没办法,人实在太多,学校就决定收取少量的费用,几个年青老师站在会议室门的两边看着,谁交了钱谁才能进去。大队里的人有的乐意交费进去看,但大都不愿意交费,就聚集在门口吵闹。还有的想强行进去看电视,和负责管理的几位年青老师发生过一些小冲突。乐隆当然是不需要交费的,总是很有优越感地从人缝里挤进去。外面就有人起哄,说为什么有的人不需要交费?有人说,那是校长的儿子,交什么费啊?问的人似乎觉得也有道理,但是还是会不服气地说一句,校长的儿子就不要交费了?电视又不是他们家的。乐隆知道,这件事情大队里的人是意见很大的。有一次他去找刘安玩,刘安就流露出来说对学校放电视收费有意见,都有点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了,像是觉得他们俩不是一类人。乐隆估计刘安也遭到过哪个老师的拦阻甚至推搡,所以才会那么说的。现在这样放在操场上看,他觉得倒是挺好的,大家都能看得到。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母亲肯定和蒋老师商量过,也许是因为雷击的事怕大队里人说闲话?乐隆觉得肯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