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柳溪才打来电话。

    “你收拾好了没有呀，妈妈马上就到了，就是路上估计堵车堵得有点厉害，要多等一会。”

    景淮问她在哪里，柳溪报了一个位置。

    景淮道：“那你就不要过来了，在附近找个地方停车等我，我做公交车来和你汇合。”

    柳溪不赞成，“公交车多挤呀，而且妈妈过来也要不了多久。”

    “这两天多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过来要堵，过去也要堵，还不如我直接过去找你，就堵那么一回呢。再说了，东西家里面都有，我又没有什么要带的，就是一个书包里面装了几件衣服，东西不多的。”

    柳溪道：“那干嘛不打个车？”

    “妈妈，现在打车要等很久的哎，而且楼下就是公交车站，直达你的位置，更方便。”

    柳溪勉强同意了。

    景淮把收拾好的书包背到背上，检查了一下家里面的东西都有没有归置好，最后拉上了他住了一年的门。

    公交车站台上面站了许多人，景淮把手插到兜里，把棉衣的拉链拉到最高，脸缩到衣服里，只露出秀气的鼻子和一双眼睛。

    天气阴沉沉的，开始飘起了毛毛雨。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不下雪，终年飘着毛毛细雨，冷入骨髓。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景淮像熊一样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不一会，公交车来了。

    他随着人流挤上了车。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开始置办年货了，一个老人提着两大袋水果挤在人群里面，景淮看见了，伸出扶了一把老人，帮他把水果放到地上，好让他站稳。

    老人从袋子里摸出两个橘子塞到他怀里，“谢谢你啊小伙子。”

    于是景淮就手里揣着两个橘子，被挤到了车窗边。

    柳溪发微信问他到哪里了。

    景淮艰难的把手机举了起来，对着外面的车流拍了一张照片。

    天已经黑了，路灯，车灯，两边高楼的灯完全亮起，他站在公交车里面，汇入一片橘色的海洋，慢慢的驶入他的归港。

    ……

    厉崇坐在车里，膝盖上放着文件，这条路已经堵了半个小时了。

    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到晚上五点半了。手机上是宋惜文叫他回家吃饭的消息，外面是朦朦细雨。他把腿上的文件合上，有些疲倦的靠在椅子上。

    兀地——

    他的视线移到了对面的公交车上。

    他摇下车窗，看着离他只有两米的公交车。车窗被雨淋出一片斑驳的痕迹，窗后是一张不怎么清晰的脸，脸的主人穿着厚重的棉衣，尖尖的下巴埋到衣服里，栗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圆圆的杏眼，秀气的鼻子……

    咚——的一下，厉崇仿佛听见了命运的钟声在这一刻敲响，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在他的脑腔开出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

    他死死的盯着对面，他怕是自己的幻觉，他怕他一眨眼就对面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3、2、1、0……

    中间车道的红灯倒计时到零，绿灯亮了起来。

    公交车缓缓前进。

    厉崇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公交车走了，他着急的拽了拽司机，“跟上那俩公交车！”

    “厉总，我们不是一条路的，跟不了，不能中途变道。”

    他不管不顾的解下安全带下了车，朝远去的公交车狂奔过去。

    今夜的雨格外的冷，道路两边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商店也挂上了厚厚的挡风的帘子，店员缩在前台烤着小太阳等着下班。

    厉崇像一个疯子一样在街上狂奔，但人的速度哪里会比得上车的速度。好在今天的路很堵，在第三个站台的时候，他追上了公交车。

    于是满车的人就看见了一个男人狼狈的跑上了车，他的全身都是湿透的，不知道是雨淋的还是汗水。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钱包里面没有零钱，随意的塞了一张一百的进去，跌跌撞撞的朝后排的窗子边走去。

    但是他把后排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把公交车上的每一个人都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张脸。

    他狼狈的抹了把脸，有些自嘲的笑了。

    “那个……”他身后有一个女生弱弱的开口了，“你是在找人吗？”

    厉崇回头，女生看见他阴翳的脸色，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拿出手机给厉崇看，“你找的是他吗？”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青年靠在车窗上，露出半截侧脸，窗外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栗色的头发照射出一种暖色的橙，半瞌着眼，纤长的眼睫在他的脸上投出一排好看的阴影。

    厉崇想伸出手去碰一碰手机里面那张照片，在抬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雨水和汗水的黏腻感，他又默默的放下自己的手。

    他道：“对，就是他，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女生道：“他刚刚下车了，下去了没一会你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