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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唐家,秦肆来过许多次,为了给秦安送东西,内院却是他第一次进。

    整齐的陈设,没有灰尘的椅子,他站在一旁,手在麻布裤子上画圈。

    “坐,没事儿。”唐凝道,少年身上太脏了,他因此不好意思坐下吧。

    一到家,唐母嘟囔着琐事去了厨房,唐父回自己屋里翻旧衣。

    宽敞的堂屋里,灯影摇晃,两人相对无言。

    餐桌旁,唐凝用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堵在心头的大事已解决,硬撑的一口气散了,疲惫痛楚全都涌上来。

    小腿和脚大片麻木,偶有刺痛,不知是否还在渗血?夜宿荒野石头在身上印出来的淤青,隔了一日后,闷痛感更重。身体仿佛要散架,不时向唐凝表示抗议。

    她想家,想念现代那个不大却足够温暖的小巢,一回去就能洗澡,有游戏转移注意力,有24小时随叫随到的外卖小哥,能来一顿辣到流泪的火锅,在多巴胺作用下,烦躁、阴郁随着汗液排出体外。

    在这里,她也感觉像个客人。

    手臂麻了。唐凝换姿势间,少年的脸闯入她的视线。

    鼻子嘴巴确与秦安一模一样,下巴尖了点,颧骨下也多了凹陷,让他少了秦安的温润,多了些冷意。

    他垂着眸子,眼角泛红,有些失神。脸上的脏污,明显的指印血痕,瑕不掩瑜,倒更让人疼惜。

    唐凝眨了眨眼睛,从那地方出来,他会想家吗?

    “快去洗手,吃饭了。”唐母的大嗓门打破了屋内的沉闷。

    鸡汤的香浓,新出锅的饼香,给昏暗的屋里填上许多温馨。

    是早上剩下的鸡汤,每碗都黄澄澄的,几块鸡肉冒了头,还多了白色的竹笋,褐色的菌子,绿色的葱花,鲜味更浓,颜色也更好看。

    唐凝接过块面饼,狠狠咬了口。酥脆的表皮,柔软但有嚼劲的内瓤,一定是经过了充分的发酵,大力的揉搓,才会有这样的口感。麦香纯正,余味清甜,不加任何调料,不用就着下饭菜,唐凝也能干完这块半斤重的饼。

    秦肆捧着自己的一碗发呆。

    “锅里还有汤,饼在灶台上,不够了自己去拿。”唐母催促道。

    秦肆方才动筷,整张小脸埋在碗里,任何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碗里多了些咸咸的佐料。

    菌子和竹笋都出身山野,乡下人却几乎不吃,要带到城里卖出高昂的价格,在某些时节,这些山珍比肉都贵上许多。

    唐凝吃完,便回屋休息。

    唐母忙着烧水,让秦肆洗澡。唐父是个讲究的读书人,旧袍子有许多,有些都舍不得送人,这次也拿出来了,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肆洗完澡,客房里唐母已经打扫干净,铺了两层厚厚的褥子,是今年新弹的棉花,软到吓人。他觉得太热了,睡不着。

    次日清晨,鸡叫声响过,唐母便起床。

    厨房里,水缸怎么满了?桌上有篮鸡蛋,是昨天捡的忘了放进柜子里?

    疑惑间,唐母盛了半盆水,去清扫院子。把水撒出去,拿起扫帚。

    落叶呢?唐母不信邪地扫了扫,灰尘也很少。

    她跑到屋后,菜园子的土湿湿的,笼里的鸡也不像以往一样焦急地探头鸣叫求食。

    而柴房门口,少年正挥着斧头砍柴。

    唐父起床时,日头已经升得较高了。正在放秋收假,没有学生,他便可偷个懒。

    如往常一样,他去厨房打水洗漱。却见在灶台旁忙碌的唐母,笑到合不拢嘴。

    而坐在柴火洞旁那个少年,不是秦肆还是谁?

    逮着唐父,唐母赶紧把秦肆夸奖了一番。

    “你看看你看看,能干的活都让这娃干完了。还都干得挺好,一看就是在家里常干活的。”

    在唐家,唐母包办全部家务,唐父是个矜贵的读书人,不爱干这些,偶有兴致,唐母也会嫌弃他干得不好,不放心他干。

    “原来如此,我正奇怪我装泉水的竹桶怎么满了。”唐父满意地挠挠下巴,“孺子可教,饭后,你随我一起上山。”

    秦肆轻轻应了声,灶洞里的火光将他的脸映到通红。

    “我们先吃。凝儿这几日累坏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起来我再给她做些合胃口的。”

    早餐是清粥小菜,对秦肆来说已经是极好了。秦家只有过年能吃上顿细粮,平时的粥稀到像水,里面的杂粮颗粒粗到剌嗓子。

    而眼前的白粥,宛如泛着淡淡青色的玉石,浓厚细润,嵌着一颗颗雪白晶莹的米粒。要加许多米,还要加一点点碱面,才能煮成这样的糊状,冷了就会变成冻状的米糕。

    腌白菜清爽开胃,霉豆腐鲜香下饭,炒老黄瓜香嫩多汁,拌藕片酸辣爽脆,还有白煮蛋和咸鸭蛋。

    秦肆吃到肚儿浑圆,再也填不下,才和唐父出门。他刚进唐家,有些拘谨,奈何唐父唐母实在热情,他拒绝不了。

    唐家院子在山脚斜坡上,出门不远就是条深深的溪沟,水流不大。唐父说大件就拿到这里来洗,但若下大雨,不要靠近,可能会有山洪。

    秦肆帮唐父提着竹桶。他不太明白为何院里有井,还要上山打水。

    沿着土路,他们遇到不少邻居,唐父一一向人介绍,秦肆跟着僵硬地打招呼,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山上有座华丽的庙宇,闻名于县内,秦肆曾和哥们儿来游玩过,初次见时还以为是宫殿仙阁。

    泉眼就在僧众修好的池子里,有竹筒口供人接水。

    打了水回去,在唐父雅致的书房里,燃起红泥小火炉,用紫砂壶煮上茶水。

    “是不是,泉水更甘甜,你看看,就连这茶汤颜色也不同。”唐父特意用了两个白瓷小碗,一碗用井水泡茶,一碗是泉水。

    秦肆忙着点头,这茶叶要好几两银子一斤。

    “当然,更好的是花露,高山雪水,那些大官豪绅……”唐父最喜欢对人讲这些,但周围的人听多了大多有些不耐烦,而秦肆从不插话,大眼睛显得很好奇,这让唐父感到自得,对这个买来的女婿愈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