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怀疑，让事件更加扑朔迷离。

    叶鄢砚脸色有些复杂：“此事蹊跷，那救人的少年亦身份不明，怕要再查。不过若仲玉所遇非玄巾军，或还有生路。”

    宋明楷神色明显松快了些：“叶公心思缜密，我这就将此事交予那康行辅细查。”

    说罢，便匆匆向叶鄢砚告礼，两步出了庭院。

    叶鄢砚肺中早已百蚁挠心，憋了许久此刻直蹿心头，突然一股急咳，他别过身拿绢帕捂住。

    “爹爹！”叶知秋急急坐起来扶上前去，一向冷静自持的眸中尽是担忧。

    “无碍。”叶鄢砚不动声色将带血的绢帕收在掌中，安抚道：“鸢娘急什么，老毛病了，不需怕。如今要怕，也是怕别的。”

    “父亲是担心宋郎君失踪一事？”知父莫若女。

    叶鄢砚将她的被子往里头掖了掖，沉声问道：“你可知你陆世伯本家何处？”

    “似乎不在平陆。”

    叶鄢砚点点头，眼中忧虑又深一重:“不错。他原籍虎安县，应属现在江北国中部一带。”

    前朝末年，群雄割据。

    数年混战后，才逐步形成平陆、江北、云枭三大政权国。其中又以平陆最强、江北次之。云枭虽人口不多地产不富，因三面临边，最号要害。

    宋明楷早年随先帝征战四方，功勋卓绝，是前朝重臣之一。

    他原是江北国的一个州刺史，先帝当初为表天子广纳贤士的胸襟，才对其予以重用。但这样的出身摆在当下，无疑是道天险。

    叶知秋暗忖片刻，问道:“父亲是担心，有人利用宋郎君失踪一事，有意将此事往江北国引？”

    叶鄢砚赞许的看她一眼，答：

    “不错。一旦扯上江北，那就不是区区玄巾军那么简单。宋离失踪时机如此巧合，如遭小人有心利用，那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朝堂之上，必是腥风血雨。何止宋家，恐怕世家勋贵都要重新洗牌。”

    先帝驾崩时，少帝尚不能独立理政，他与宋明楷、吴歇三人临危受命被封为托孤大臣。

    他被授丞相衔，兼任帝师，大小政事皆要过手，位高权重。

    宋明楷虽位不及他，但手握南衙诸卫，又是显赫世家、肱骨之臣，说话亦很有分量。

    而吴歇，虽位居三省高位，但六部的根本还是乌京世家把着，北衙禁军又有天子亲掌。

    尊荣是有，却是虚名，算不得权臣。

    几年前他借故辞官，吴歇乘势上台，此后宋明楷便成了众矢之的。再清明坦荡的官，也敌不过背后千万双觊觎的眼睛盯着。

    此次宋离失踪，多半也是朝中有人故意为之。

    想到此处，叶鄢砚悲从心起，郁郁道：

    “先皇筹谋万千，以为我三人相互权制衡便可保朝堂太平，却算漏了虞后这一关。若非她重用宦官和吴姓本家，又纵容世家党争，如今怎会轮到他吴家人庙堂之上指手画脚。”

    叶知秋沉默不语。

    少帝登基后，因虚心勤勉，又有叶鄢砚等人用心辅佐，逐渐独当一面。虽才登基年余，已初显贤君气度。岂料此后竟突发急症不能言语，久治不愈。

    彼时，百官跪请虞后垂帘听政，以正视听，父亲根本无力阻拦。

    这一垂帘，便是数年。

    “父亲。”叶知秋将身子半撑起来，试探问道:“莒城肃亲王陆渊将军与玄巾军对峙已久，最是了解。此次，或可私下请他相助？”

    叶鄢砚苦笑，摇摇头：“不可，文臣武将最忌走动。再者，此次仲玉失踪，与那陆二公子办的蠢差事脱不开干系。你宋世伯回京第一件事定是要告他陆家一状，如何肯去开这个口。即便我愿出面向陆将军讨这个便宜，焉知不会正中他下怀？”

    先帝在时，已对陆家颇为忌惮，但又依赖他戍边杀敌，不能奈何。

    玄巾军不过草寇之流，他堂堂“铁壁飞沙赤雁军”，居然耗时至今仍完不成这平叛要务。

    剿匪固然不是一件轻易事，但战事拖到如此境地，不能不让人怀疑事有他因。

    他若贸贸然求助，难保不会再起波澜。

    叶知秋未曾见过陆家这个纨绔，却有耳闻。据说出生一波三折，差点胎死腹中。年年都要遭几回大难，却又总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算命的说他天降煞星，依她看，不过是个脓包代名词。

    叶知秋嫌弃人时精神都抖擞很多：“宋郎君失踪与莒城大火脱不了干系，他日我若见到这陆家二公子，必饶不了他。可惜陆家威名在外，怎生了这么个混账儿子。”

    “谁知这陆二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有意为之呢。”

    叶鄢砚话锋一转，拍拍她的手:“罢了。你才刚醒，身上又有伤，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有爹爹在，你无需怕。”

    “嗯。”叶知秋也忽然倦了，将头枕在父亲膝上，闭了眼抿出一双梨涡:“爹爹在，我不怕。”

    她这对梨涡和她母亲一样，叶鄢砚眼底露出一丝悲怆。

    叶宋两家，已被推入权争的漩涡激流中，注定不能独善其身。即便没有昨日的莒城火事，也会有其他的阴谋等他们迎头去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