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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父命


    叶鄢砚只有一个正妻,又只有这一个女儿,他不舍得她受委屈,一直不肯纳妾。

    平日严厉归严厉,还是把她放在心尖上宠。

    所以叶知秋从来不必昏定晨省,祈福诵经。只专心读书做她爱做的,学她爱学的。

    叶家大宅里,她拥有有所有人都羡慕不来的自由。

    书房灯影绰绰。

    叶鄢砚披着泛旧的藏青厚袍,笔尖蘸着墨,伏案疾书。

    他咳嗽时总要捂住胸口,腰背弯的像一把大弓,蓄着力才能稍稍稳住。

    门前有脚步声。

    叶鄢砚听出女儿的声音,停了笔,将手从胸口拿开,努力作出一副神清气朗的样子来。

    “爹爹。”

    门一开,就望见叶知秋笑靥如花,像提着宝贝似的两步一小跳的进了屋。她退了随身服侍的人,便拖着叶鄢砚的袖子将人拉到桌前。

    “冬夜体寒,爹爹该吃些暖身子的。”

    叶知秋一边摆饭菜,一边叮嘱:“都说五十知天命,偏偏我家爹爹体如壮牛,比人家十六岁的少年郎还能熬,我若不来,怕是要一直写到明日早晨吧。”

    “你呀,是自己嘴馋了吧。”叶鄢砚笑的慈爱,没有推辞,拿起筷子拣着素菜吃,又呷了口茶了,闭目养神。

    “爹爹,我这几日睡不着。”

    “怎么?还是身上哪里痛?”叶鄢砚疲惫的睁开眼,关切问道。

    叶知秋摇摇头,一口菜也吃不下:“我想知道,宋郎君如果找到了,我们该如何。如果没有找到,我们又该如何。”

    她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问的是叶家的前程,不是她自己的。

    “我本想晚些同你讲。”叶鄢砚起身关了窗,又拐到书案前拿了几叠厚厚的手记递给她。

    叶知秋接过来,闻着笔墨还很新,是才写的。

    “爹爹,这是?”

    “还未写完,你且先翻一翻。”

    叶知秋看书一向很快,但是翻到一半却猛然停住了:“爹爹,这是……”

    这手记是叶鄢砚熬了许多个夜晚写成的,不能说字字泣血,却也几乎绞尽了他生平所学。

    君道策论、朝堂议要无一不囊。甚至不止这些,他早年驰骋战场时的用兵行军之法,浸润朝堂多年的点滴,甚至许多要职官员的履历,全在其中。

    只可惜,他与少帝的师生之谊注定不能长久,即便自问世间贤才皆高他不过又如何,满身掌世的学问还不是只能烂在肚子里。

    人一死,这些雄才大略连灰也不剩下。

    “乾坤之道,乃天子之道。爹爹为何交给我。”叶知秋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这手记沉的很,烫得很,她两只手都要拿不稳。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感慨一声,回顾起往昔。

    “我是你的父亲,也是曾经的帝师。可我教给你的,远比教给天子的要多得多。我从前想着你一个女儿家,总归要嫁人生子,你越是聪明机敏,越是满腹诗书,在闺阁后院中就越是难以存活。”

    灯笼的昏光照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斑驳摇曳的青影,像困在水塘里的一轮残月。

    “是爹爹对不起你。你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我只愿你目不识丁自在快活。可是你偏偏生在我叶鄢砚膝下。”

    他话锋一转,语带悲怆:“今天你问我,叶家以后当如何。鸢娘,你我都知道,仲玉是回不来的。无论他遇见了谁,是生是死,在宋家倒下之前,他都不可能回来。我只可惜青天无眼,把你也搅入这滩烂水。”

    叶知秋微微垂目。

    即便是她与宋离尚未拜堂成亲,她也已经注定是宋家的媳。越是幕燕鼎鱼的危势,她叶家越不能袖手旁观,退步抽身。

    这不仅是成全叶宋两府的世家情谊,亦是对暗处敌人无声的驳斥。他们不能让人捏住了喉咙,再去摇尾乞怜。

    “爹爹,可你把这手记给我,是要我做什么?”叶知秋捏紧了手心。

    叶鄢砚双目赤红,却目含神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我要你做帝师。”

    “爹爹。”叶知秋愣住了。

    叶鄢砚仰天叹了一声,坚定看向她。

    “鸢娘,只有你可以。我这一生自命不凡,教过无数人,但真正费心的,一个是当今天子,另一个就是你。可惜虞后专权,迫我离朝。她不要一个聪明的皇帝,她希望天子沉榻,失去喉舌,让天下听她号令。”

    他微微侧身,似是承受不住满腔的热血和怒火,喉头滚动,压住即将喷出的腥甜:

    “平陆泱泱大国,缺的不是名臣,不是勇将。鸢娘,我们平陆缺明君啊。

    我要你,教出一个能留名青史的皇帝。我要你,替我把司马皇朝的繁华故旧,重新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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