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10章 像中剑(一)

    不同于白日聒噪而热烈,入夜低得静谧,耳边听不到路边碎碎的响动,连同凉意从地上传到指尖,莫名多添一分可怖。光影中晃出赵商陆微微泛红的脸庞,在白烛燃尽前重新放上一根。

    “没有其它法子了?”少衡双指摸着莺莺滚烫的额头,问道。

    看她又把嘴里的药混着血吐出来,老者放下碗,摇摇头:“没有。”

    门口还能隐隐传来些声音,丹朱特意往外头靠了靠。她瞥了眼身侧正在熬药的翠娘,长叹一声。

    “丹朱姑娘……”翠娘捂着脸,边哭边蹲下身子,瘦弱的脊背弯得吓人,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丹朱少有应付这种场面的时候,见她哭的愈发凄惨,只得从前搂住翠娘,让肩膀稍微搭一点脑袋。

    “都是我,都是我。……”

    “我今日还凶她,莺莺肯定在怪我,肯定在生我的气……她是不是不原谅我了?”

    眼睛又红又肿,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精神气,见她嘴里喘得不停,丹朱生怕她突然昏厥了去。握着药罐的手在发抖,翠娘抬头看了丹朱一眼,尽是恐惧和痛楚。

    “所以莺莺才走,她不要我了……都,都不要我了。”

    丹朱顺势擦去她眼下的温泪,轻声安抚道:“别急,大夫还在用药呢。莺莺怎么会怪你呢?她总是说最喜欢阿娘了,阿娘做菜又好吃,长得又好看,莺莺脾气那么好,不会生气的。”

    听老人说,小孩喜欢握紧拳头,所以手心会很热。莺莺双眼紧闭,静静地平躺在木床上,给旁人一种睡得正香的错觉。用手抚上她的心口,翠娘轻轻揉开莺莺的拳心,十指紧扣。

    已经一个时辰未醒……丹朱倚在门边,抿唇无言。

    上身抖的愈发频繁,四肢上青筋猛然暴起,莺莺把下面的床褥低低揪成一团,又不停在咳嗽和呕血。

    翠娘捶了捶发软的腿脚,扯着嗓子急道:“同叔!同叔!您快过来,又吐血了!”

    腹部像是被人攥着紧紧的,脸色又青又白,莺莺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抓住她的背部翻身上去,连连惨叫:“啊!咳咳——阿娘,好痛!好痛!”

    老者把身上的针又□□些,回头厉声道:“少衡!你们快抓住她!商陆,快去拿药!”

    血从下颚浸到翠娘身上,赵商陆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赶忙往后头跑去。“阿娘!阿娘!啊——啊——好痛!”嗓子仿佛已经干到撕裂,莺莺还在接着哭喊。

    翠娘只能边哭边叫道:“阿娘吹吹,莺莺不痛哈……不痛的,不痛的,一下就吹走了。”

    手被药罐烫了个红印,赵商陆顾不上拿水过遍,脚下步伐加快,却有一人伸手拦在门前,粗布裹身雪鬓霜鬟,正是他爷爷。

    老者摆头不语,指了指床间又放下了短帘,大约是要他躲在后头看着。

    丹朱指尖划过她的心口,低声道:“翠娘,节哀。”

    “同叔!同叔!您帮我看看莺莺,求求您了!”翠娘跪在床边,朝着老者的方向连嗑了四五个响头。

    老者一字未发面色如常,只是在诊完脉后起身将翠娘扶了起来。

    “可以收拾收拾了,翠娘。”他摇摇头,轻声说道。

    院子里的鸭子又开始叫唤起来,吵得丹朱脑袋生疼。今夜的回春馆很是热闹,哭的热闹,乱的热闹。白烛底蜡堆了好厚一层,炉子烧得比莺莺呕血还要频繁,老者后背湿了干,干了又有汗。

    月光打在身上却有点沉,衣服的血味重到她耸起鼻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有件事要做,丹朱打开手掌,心里这般想着。

    咚咚咚!——“赵五!开门!”她胳膊已经抵着了木门。

    “谁啊?!杀千刀的,什么事这么晚来!”赵五连连咒骂道。他扇了扇凌乱的衣衫,灯也未点,迷迷糊糊摸着柜子从屋内走到了门口。

    他刚把木门扯开半道,迎面便是绿衫女子肩上成团的殷红色,顿时吓的睡意消散无几了。脑袋还没想完,赵五的手已经开始准备合上那门缝。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和我没有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凄惨地仰头叫道。这破门推半天也没个动静,赵五深吸口气,这低头一看倒是把他吓得又哆嗦了半晌。

    一只关节分明的细手卡在半大星点的门缝里,正在往里头使劲推着。门外那方力气大的惊人,赵五连忙稳住脚跟,粗眉扭得愈发皱巴,未敢有丝毫松懈。

    见木门有隐隐往自己这里靠的阵势,他正想着拿什么抵在门口,身侧倒是先传来“砰砰”两声。

    木门……碎了?!月光从缺口照了进来,赵五愣在原地。

    丹朱一脚踹开杂渣,沉声道:“赵五,莺莺死了。”

    “死了……你找我也没用,人要去回春馆啊!”赵五缩在角落里,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