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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苏屏并不理解,“隐”字何意?

    唐福禄想了想,认真地问了一句:“小屏姐,你的脖子上原来是不是戴着玉?”

    苏屏一摸脖子,却没摸到熟悉的玉牌。她才想起来,玉牌前些日子摔坏了,便委托玉石修复科的同事刘松月帮忙修复。

    莫非玉牌有什么玄机?内有隐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对唐福禄说:“墩子,请你,再帮我占一个人。”

    文物保护与修复科。

    “苏师妹,这是你家传的宝贝么?”金石修复组的刘松月通过仪器的检测鉴定,断定这块玉石的年限,绝对比苏屏的曾祖父都要大,“它是怎么得来的?”

    “刘师姐,自我记事起,脖子上就一直戴着它了。”苏屏从没问过父母,这个玉牌好像与生俱来,就这样一直戴着,陪伴她平安顺利地过了二十几年。

    她把玉牌当做是平安符一样的存在。

    从外表看,这块玉牌平平无奇,但刘松月在修复时,通过仪器扫描,却发现了玉牌刻着的纹饰,依照形状来看是一只鸟,她查了资料下了结论:这是雁。

    苏屏一下子改主意了,她不想修了。

    当时她并不在意,而如今,她不相信什么巧合。

    又一次一块儿散步,苏屏问齐年:“齐年,你的微信头像是一群大雁么?为什么选择它作为头像?”

    齐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声音有些伤感,避而不答:“苏屏,你见过雁吗?雁在古代文化里,有着深刻的象征义。”

    她有些愣神,摇摇头。在纪录片里见过,那肯定不能算数。真实的雁,是什么样的?

    忽然他转过头来邀请她:“我接下来准备讲《雁丘词》,你要不要来听?还是在上次文思楼三楼的教室。”

    她提前将当日工作做完,悄悄去了教室的后排。

    “雁在古代就有着美好的寓意,它们温顺又坚贞,终身结对、不换伴侣;是守时令的候鸟,秋季北雁南飞,春天便归来,排成人字形,飞行时井然有序,从不僭越;还是男女成婚的礼物,古代成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男方通常会持雁,送给女方,期盼共结两姓之好……”齐年在讲台上讲着,看着台下的苏屏。

    他还点了几名学生朗诵元好问的《雁丘词》。

    “雁是无比缱绻的鸟,至情至性,一对大雁的其中一只被射杀,那么失去爱侣的孤雁也绝不独活……”苏屏看得出,齐年讲课时,是全情投入的,仿佛曾经历了一场悲剧,心痛来得那样真实。

    下课铃声响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齐年通常会提前一点下课,想着可以为学生们节省到食堂排队打饭的时间。

    但学生们居然没几个走动的,齐刷刷地看着坐在后排的苏屏,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齐老师,我们该怎么称呼这位贵客呀?”果然磕cp是人类的共同爱好。

    “你觉得呢?”齐年微笑着看向苏屏,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把主动权给了苏屏。

    学生们最怕老师将问题抛回来给自己琢磨,齐老师一向是爽快人啊,怎么这次回答得云里雾里,和学生们打起了太极。

    “我姓苏,你们可以叫我苏师姐。”还是苏屏干脆利落,“我之前是笙大文博专业的。”

    “文博专业啊,那师姐你是不是在博物馆工作啊?”坐在苏屏前排的一个女孩问道,“文学和文博,要不要这么般配啊!”

    “不是舞者,不是画家,我是笙城历史研究所文物保护与修复科的一名织绣文物修复师,请大家多多支持和关注文物修复和保护。”苏屏礼貌地回答,向齐年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都不想放学?”齐年只好下令赶人了,“是不是周末想再加一篇小论文?”

    果然立马奏效,学生们背上书包,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等苏屏,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食堂了?”齐年等学生都散了,他才走下讲台来,征求苏屏的意见,“笙大食堂新来了一位椒城师傅,他做的小酥肉酥脆咸香,味道很好。我再点上毛血旺、辣子鸡和两份小面,好不好?”

    苏屏只顾着来找他,连一口吃的都没垫上,肚子也饿了,便开门见山:“齐老师,吃饭归吃饭,饭后我真有事情问你。”

    “好。”齐年好像预知了一些什么,还是很温和地笑道,“一切等吃饱了再说。”

    走在校道的时候,有三个结伴的女同学小声讨论着,其中一个梳马尾的女生感叹:“都说了好奇害死女大学生吧?就不怕冒犯齐老师吗?”

    另一个扎丸子头的女同学摇摇头,笑道:“这难道不好磕吗?两人还在暧昧中,别扭傲娇地来回拉扯!像齐老师那样清冷禁欲的人,很难想象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

    还有一个披肩羊毛卷的女同学拍手笑道:“我‘师母’都到嘴边了,可是她让我们叫她‘师姐’诶。‘师姐’和‘师傅’不是差辈了吗?难不成她不喜欢我们齐老师?不应该啊,那为什么还主动找到教室里来?”

    丸子头女同学又补充道:“看破不说破啦,这就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啦。再说了,我爱师徒恋!诶师姐,叫你一声‘师母’你敢答应吗?”

    苏屏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一下吓跑了这三位八卦的女同学。

    齐年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饭后,齐年和苏屏并肩走在街道上。校道上盛放的桂花,已经有很多飘落。

    齐年望着桂花树枝,感叹了一声:“桂花渐渐凋谢了,秋天又过得这样快。”

    他又从左边的上衣口袋抽出一枝干掉的桂花,递给苏屏。

    苏屏抬头端详了他一会儿,倒退了几步,拿着桂花枝对准齐年的胸口,质问道:“齐年,我不相信什么巧合,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

    “苏屏,我没有恶意。”齐年恍惚间,好像看见多次出现在睡梦里的女子,当时她右手执一柄短剑,也是以这样清冷的姿态,与自己对峙。

    “那画上的女子,”苏屏并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可没有人喜欢被愚弄,“究竟是你什么人?”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齐年意料到苏屏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没想到这么快。

    苏屏就是在那幅绣像的左下方,第一次注意到一枚雁形的印记。

    齐年沉默了很久。

    “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早逝的姻缘。”齐年的声音非常低沉。

    “那我和你的未婚妻又有什么关系?”玉牌上的雁纹、信笺里的雁符、绣像上的雁印,这一切看起来毫不相关,却又有着密切的联系,绝非偶然。

    “她叫钟雁怡,大雁南飞的雁,怡然自得的怡。你是她的转世。”齐年见苏屏并没有惊讶的神色,便接着往下说,“看起来,你已经没了前世的记忆。”

    苏屏迟疑了一下:“所以你才想找到我,要上演前世姻缘今生续的戏码么?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她有些鼻酸,人生如戏,真像大梦一场,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悲怆:为什么人要有这样多的曲折和刻意?但如果没有前世的缘分,他们是不是今生都不会相遇?

    她此刻很小气地妒忌:他或许只是喜欢记忆里的雁怡,喜欢她前世的身份,是一场早有预谋,所以扮演了一个她欣赏的角色来迎合她,而她该配合他演这一出戏吗?

    齐年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很久,他神色黯然,像个犯错的孩子摊开手掌,声音颤抖着说:“抱歉,是我自私地有意接近。找到你之后,我很想和你相认,可你已经没有以前的记忆了。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信。”

    他又后退了几步,背颓唐地抵在树干上,像个被罚站的学生埋下头。

    他眼角湿润了,眼泪并没有肆意地流出去,却好像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隐忍地掉进了她的心口,惹得她一阵心悸。

    苏屏从未看着他,这样久。

    她知道他身形瘦削,没想到腰身比起桂花树干不过宽了几寸。

    不知道这棵桂花树有几圈年轮了呢?

    他是不是已经等了很多年?是不是因此才取名叫“齐年”?

    春花开遍,秋叶凋残,年年复年年,他又在人间流浪了多久呢?

    苏屏又开始心软,拿出纸巾递给他擦眼泪:“为什么不相信?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前世姻缘让我放不下你,想找到你,想和你有联系,但这只是我们认识的一种方式,不代表我们今后一定要相爱。如果你的身边已经有了值得相伴的恋人,我不会勉强你、打扰你。你也可以选择开始新的人生,别有负担。”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开口就摆明了态度。

    齐年的话让苏屏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齐年会向她表明“他的情志有多么坚贞、对她的爱有多么刻骨铭心”,但他没有。

    他很坦诚,也发自内心在为她考虑,确实是温柔又体谅的君子。

    苏屏到底是心软的吧,上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忽然就想通了。

    前世的姻缘,也不过是今生认识的一种方式。想想生活中恋人们是怎样认识的?他们或许本就是同学、同事,或许是住在隔壁、青梅竹马,或许是通过亲朋好友的牵线、见面相亲的,是上天的安排。

    而他,有意想争取自己的姻缘,也属于无可厚非。

    “没有、我还没有……”她小声又快速地嘟囔了一句,“恋人。”

    “什么?”齐年转悲为喜,有些不敢置信。

    “没听到就算了。”苏屏才不想再重复一遍。

    “你到底是来讨债,还是来报恩?”苏屏又转移话题,开了个玩笑调节气氛。

    齐年依旧含蓄地笑:“来还债。”

    “你也像电视剧里的那样,是不老不死的人么?”苏屏的气渐渐消了。

    “不是,”齐年听苏屏的语气软了很多,便笑道,“我是个凡人。只不过,我有前世的记忆,会点轻功。宁做敢爱敢恨的短命鬼,也不做无欲无求的老神仙。”

    “我的前世,是个怎样的人?”前尘已忘,她只当作长篇小说里的上半部分,听听故事就是了。

    “是雷厉风行、面冷心热的女刺客,也是救死扶伤,明亮善良的女军医。”齐年眨眨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就像网上小说写的那样,是黑莲花人设。”

    “听起来还不错!”她不会否认从前,也不会偏执地活在过去。

    苏屏把桂花枝递出去,对齐年坦诚地表白:“我喜欢你,或许是有命运的推动,才有相遇和倾心,我更欣赏你的才华和风度。但苏屏不是雁怡,也不愿意成为你回忆里的雁怡。今生我有温柔的家人和朋友,有喜欢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工作,我只想过好苏屏的人生,希望你能重新认识我。”

    “小苏姑娘,很高兴认识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齐年把桂花枝接过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