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这边请～”

    陈一鸣随着芰荷走进长长的回廊，去往太辰宫西厢侧厅。

    转过爬满凌霄花的拱墙，宫门处的喧嚣一下子隔在身后。

    “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差我把您从人堆儿里拽出来，要不然，非叫那帮油滑的生吞了不可～”芰荷笑着回头看他一眼。

    “夏大人说笑了，同僚们只是对我好奇，没有恶意。”陈一鸣低眉浅笑，芰荷方才的一句“笑言”可不简单，一下子把他从一众臣子中孤立出来，仿佛他出淤泥而不染，已成了陛下唯一的心腹，他不会顺着这话攀附僭越，也断不会这样想。

    芰荷闻言转身，接着逗他，“依奴家看，您就是太板正了，容易吃亏啊，刚刚陛下本来是准备给您加官的，结果话还没出口，您就自行请罪，硬说自己因病旷工数月当罚，这点儿小事儿，您不说本就没几个人知道…”

    “陛下择才不拘一格，圣明公断，在下乃弃黜之臣，德才无一，初来贵国就忝居高位，已是心下不安了。”陈一鸣正说着话，感到芰荷的目光正刺在身上，比宫门外的那些眼神锋利多了，这女官，比他想象的还要忠心。

    “陈大人一身雍容气度，又独得陛下倾心，还能如此恭敬谦卑，泰然自处，不知还藏着多大的志向，真是不敢小觑……”芰荷脸上笑得甜，语气却不太和善。

    “夏大人一柱香的时间，往返内外宫门数次，气息丝毫未乱，轻不可闻，一介女官，无职无品，竟有如此武功，真是深不可测……”陈一鸣还她一笑，坦然迎向刺探的目光，丝毫不惧。

    两人对视片刻，末了，相视一笑。

    尽在不言中。

    ………

    月上柳梢，晚膳过半。

    王子茹端着一杯葡萄美酒，观察着面前的陈一鸣，他正讲着刚刚宫门前的趣事，睫毛在宫灯下轻轻扇动，像是两朵舒展的合欢花，眼尾的弧度带着温柔的笑意，单纯又妩媚。

    人是看仔细了，话其实没听进去多少。

    芰荷为她布好菜，收到她的眼神，悄悄退下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陈一鸣在她面前已经没那么拘谨，此时，他正乖乖端着白瓷小碗低头喝粥，素色的瓷，白净的手腕，淡红的唇，那画面真称得上赏心悦目。

    “真不打算来政事堂帮我？”王子茹放下酒杯，带着三分嗔怪问他。

    这言外之意，还是在意他为何不愿升迁。

    陈一鸣放下手里的粥，思忖片刻，“陛下知道我之前为何辞官吗？”

    “…知道，被我吓到了呗……”王子茹讪讪，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

    “不对～”，陈一鸣笑着摇头，“是我当时还没准备好，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王子茹停下手，抬头等他继续。

    “我曾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为思雨而活，过去的一切钻营谋划也都是为了她。可有天，我突然发现，她从来不想依靠我，从没真的信任我，也不再需要我了……”陈一鸣苦笑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前半生，活的像个笑话…”

    王子茹听着他自卑的语气，心里隐隐作痛。

    “所以当时面对陛下的心意，我很慌乱……”陈一鸣温柔的看着她，“我不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会将自己和陛下置于何地，他日，史书工笔，我陈一鸣是不是成了个自荐枕席，攀附荣华的佞幸之臣，陛下是不是成了被美色蛊惑的昏君。”

    王子茹听至此处，被逗笑了，“好歹你自认美色，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

    陈一鸣也笑了，“皮相于男人而言，实在不值一提，我也是自幼读圣贤书，也期望着，有天能匡扶明主，一展才学……我最害怕的，就是绕了一圈弯路，好不容易发现一位明君，却因为自己的言行毁了她。”

    王子茹看着陈一鸣望着她，坚定，热切的眼神，收起了戏谑的笑意。

    “不告而别的这三个多月，我走遍了重华国，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我想要的盛世，就在这里，我想要的爱人，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