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月黑风高，傅岐带着谈晋去追花红玉了，余下将士们全都聚集在空地上，夜已深，却无人散去。

    李沉璧想事情时会不由自主地啃着指甲盖，他知道眼前有一层迷雾，但他触碰不到，心里烦躁且不安。

    如果李沉璧对北境和辽东战场足够熟悉，或许还能将时局看的更透一点。

    但他没有。

    重生前李沉壁从未来过北境，他对沙场征战的唯一记忆便是每年岁末，辽东、北境、蓟州、大同四大要塞的将领会像要债似的登户部的门，户部尚书一年到头最难熬的日子就是被这几个地方催着拨钱。

    战场于他而言，无比陌生。

    “小殿下，”谷雨见李沉璧神情难看，出言道：“其实您不必如此忧心，沙场征战乃是兵家常事，您放宽心啊，等将军把草原人打出长龙关，他就安排您回平城。”

    李沉璧反应有些迟钝，听到‘回平城’三个字时，眼底还有一丝犹豫。

    谷雨察觉到了他的心绪起伏，有些不确定地在心里想到，难道小殿下不想回去了？

    等谷雨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李沉璧已经拐进了屏风另一侧。

    高挑清瘦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中，谷雨琢磨了好半天，总不能小殿下不想回平城，就想一直待在北境大营了吧？

    这……

    将军能肯吗？

    谷雨搓了搓胳膊，这还真说不准。

    前几日他瞧着将军像是厌极了这位皇孙殿下，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可这几日看下来，这小殿下一病了，他家将军好似……也挺着急吼。

    抓着邹先生扣在营帐中不让走，怎么看也不像是厌弃殿下的样子。

    搞不懂。

    啧啧啧，男人心海底针，搞不懂啊。

    谷雨听着自家将军的吩咐，老老实实守在帐子中，眼见着天边泛起了一层亮光，里头那位身娇体弱的皇孙殿下还在窸窸窣窣翻着身子没有睡下。

    天快亮了，长龙关外的薄雾散尽。

    傅岐带兵镇守在关外，远处黑影攒动，融化了的渡马河水声流淌，但此时此刻，激烈的嘶吼掩过了河流叮咚，风中尽是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通体纯黑的山鬼不安地嘶鸣着，仰着头颅，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前冲！

    “格老子的，他们草原人也忒嚣张，这还没彻底开春呢，就想跨过渡马河，将军，请让属下出战！他娘的不砍他们十七八个脑袋，老子就不姓谈！”

    傅岐冷眼瞪着谈晋，“一个花红玉还不够，你也要凑上去？”

    谈晋肩上背着两把砍刀，凶神恶煞，貌若阎罗，气吞山河，他凶神恶煞地凝望着远方，恨不得立刻就踏马疾驰杀入战场。

    “守好长龙关，谈晋，我不说第二遍。”

    傅岐望着那一团如潮水般涌动的黑影，瞬息之间，一声大喊：“布阵！”

    跟着傅岐一同镇守在长龙关外的五千精兵顿时收起长毛，齐齐趴在关外的沟壑之下。

    花三营踏马而来，为首的花红玉双颊一片淋漓鲜血，她用力勒紧缰绳，高举右手拇指向下，身后的三千花三营将士紧随其后，马蹄如雷，傅岐于一片昏亮中看清了花红玉的手势，双眼紧眯，一声疾呵——

    “往前十里，放绊马索！”

    “有敌袭！”

    上了马背的花红玉神情漠然，挂在马上的红缨枪尽是血痕，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污血，冷声道：“格老子的，草原人这次来了个大的！”

    傅岐抽出水鬼刀，银白色的刀背照着他冷冽的眉眼，“冲动行事，回去领军罚！”

    花红玉拍了拍谈晋的马屁股，哈哈大笑：“姑奶奶的花三营砍了草原一队的冲锋骑兵，将军，功过相抵嘛！”

    谈晋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充分了，铿锵一声，他背上的大砍刀泛着寒光，他朝花红玉得意大笑，“玉娘，回头比一比，咱们谁砍的人头多！”

    花红玉哈哈大笑，“谈晋晋，你哪一回比得过我！”

    傅岐一马当下，身下的山鬼仰头长鸣，马上缰绳同刀鞘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馈的轰鸣。

    “冲！”

    “啊——”

    “轰轰轰！”

    朵颜部的冲锋队被绊马索撞到，藏匿于草堆深处的长矛军铿锵亮出长矛，长矛削铁如泥，薄雾散尽，初晨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