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宪面色微红，却大言不惭道：“不是你说了，不许我将小衣拿给别的男子洗？”

    谢慎按捺着怒气，怕她听不明白，直言道：“我亦是男子，更曾是你的师长，你的小衣更不该拿到我面前来。”

    刘宪却只做耳旁风，托腮望着他笑道：“在我心里，谢先生自然与别的男子不一样。我先前的小衣攒了一堆，到浦城才给了仆妇清洗，从没叫孙曦帮我代劳。正因为是谢先生你，所以才拿过来的呢……”

    她顿了顿，为哄着他替自己洗衣裳，什么样的好话都说得出来。谢慎却因这一句，心中如有雷击，怦然一声，心跳失常。

    可她油盐不进，谢慎哪能也如她一般混账，压下心尖那股子颤动，平息心绪，板起面孔来低斥她道：“下不为例。若往后再这样没规没矩，信不信我把你的衣裳扔进煮茶的炉子里？”

    刘宪眨眨眼，想起舰船上几个武官不翼而飞的军靴，若有所思道：“我还诧异如何在船上遍寻不获那几双鞋，原来谢先生你这样的人也会干坏事！该不会也是扔炉子里烧了？还是悄悄给人抛河里毁尸灭迹？！”

    谢慎虽并无愧疚之色，但被她一语猜中，未置可否，继而转身出门提了水来，倒在盆中，正儿八经开始教她洗衣裳。

    “浸泡湿透，然后用皂角涂抹在领子袖口衣襟上，这些地方最容易脏。若揉搓不去污渍，就用毛刷轻轻多刷几遍……”

    他拎出一件衣裳仔细讲，见刘宪听得心不在焉，将手中皂角塞进她指间，叫她依着再做一遍。

    刘宪最厌烦清理收拾这样的小事，更别提皂角汁液滑腻腻沾在手指上。至于说不会洗衣裳，自然只是犯懒的借口。是个人都会做的小事，看一看都能明白，哪有学不会的呢？

    恰如她爹从前看书就犯困，刘宪自幼捏起绣花针就觉得心中好似有只猴儿在上蹿下跳，如今洗衣成为仅次其后最厌烦的事，两根手指拈着皂角，眼巴巴望着谢慎道：

    “我方才在水潭中手指擦破了皮，眼下一沾水就刺刺地痛。再用皂角泡一阵，只怕等下手指就肿了呢……”

    谢慎垂目望她纤长洁白的手指，并不见什么擦伤的痕迹，抿唇拉住她手腕，像幼时教她写字，把着她的手，一下下将皂角涂抹在她手下衣襟上。

    他宽大的手掌覆着她骨骼纤细的拳头，皂角擦着衣襟的纹理，发出沉闷的声响。刘宪只觉得手背忽而变得滚烫，呼吸有些不顺畅。

    好在谢慎很快放开她的手，似乎嫌弃她手脚笨拙。

    刘宪心下一喜，本以为他会心软，顺带就替自己把衣裳洗干净，只是谢先生并不好骗，不过起身在木桶中洗净手，吩咐她道：

    “万事开头难，不会洗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待你学会了，把我的衣裳也顺手洗了。正是不熟悉，才要多练手。多做几次，往后再做起来也不觉得是什么难事。”

    他这样大言不惭的态度，似乎跟她学了个十成十。刘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嘟起嘴来怨念地看着他。

    谢慎扬起唇角冲她一笑，伸手抚了抚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哄她道：“乖。”

    未免刘宪炸毛，谢慎随即夹着几卷书，匆匆出了门，往隔壁去卢书佐等几个水部佐官的房间。

    刘宪原为偷懒，想哄谢慎帮自己洗衣裳，却被谢慎反将一军，心中气得跳脚，直叹人心不古，连谢先生这样的人都习得老奸巨猾，反过来讹诈她。

    她有心将木盆里浸泡的衣裳就这样撂着，可明日还等着穿，而谢慎的衣裳穿在身上过于宽大，当真有些衣衫不整，这个样子还真有些难以见人，因此只得认命地抓着皂角，一下下用力亲自洗衣裳。

    谢慎虽则出了门，却也担心她并没有心思好好洗，在隔壁坐了片刻，又怕她将房间里搞得到处都是水，因此悄悄转回来看她。

    恰见刘宪将宽大的衣襟扎在腰带中，挽起裤管来，两只白生生的脚丫站在木盆中踩着一堆衣裳。

    目光交错的片刻，谢慎气得不轻。刘宪却扬起眉来，似乎还很得意。办法总比困难多，可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