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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约在晚上八点,王超奎组织好了一支敢死队,准备去冲击九排碉堡阵地,并调配好了强大的火力支援。而他们还没有行动,鬼子竟然先行一步,从战壕分两头向上攻击。

    邓麻子是最先发现动静的。他在八排阵地上守着一挺轻机枪,他知道小鬼子不会善罢甘休。有一下,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不注意就以为是山风的声音。但是,作为一个老兵,他的警惕性是足够高的,他捡起一块小石头,向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扔过去,响动立即就停止了。

    “鬼子来了!”邓麻子大叫一声,站起身来,抓住轻机枪一阵猛扫。十几个鬼子顿时被消灭,同时其他各战壕也枪声大作。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敌人仰身向邓连长发射了火焰喷射弹,邓麻子立即成了一个火人,机枪也掉在地上。八排的机枪一哑,鬼子立即就朝八排阵地蜂拥而来。这时,在八排头上的二排,立即用重机枪封锁了刚才邓连长所在的位置,迫使战壕的敌人抬不起头来,刚刚突围上来的几个日寇,也很快被八排战士消灭。

    王营长带着机枪连的一排长闻讯赶到八排阵地,见到的邓连长已经象是一段黑糊糊的木炭。这个大个子连长,和王营长的身材差不多都有一米八十,他们平时的关系也最要好。此时的邓连长已经被烧的似乎缩小了许多,脸上再也看不到麻子的痕迹。王营长想起平时邓连长其实是个典型的面恶心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对人非常豪爽,没有老婆,那点军饷平时都是拿来和大家喝了酒,谁知道就这样一句遗言都没留下就惨死在日寇手下?可惜了他那手百步穿杨的枪法啊!

    邓连长,名秉勋,内江隆昌人,说话的口音喜欢卷舌,因此听着像舌头有点大,王超奎有时还担心他舌头会忙的卷不过来,会咬着他自己呢。邓连长军龄倒是不长,但一参军就赶上了淞沪会战,一场场恶仗打下来,由下士已做到了上尉连长。玩机枪的人看着风光,实际风险极大,因为在战场上敌人的狙击手千方百计地要打的第一目标就是机枪手。邓麻子出生入死,先后负伤五次,其中一次昏迷了三天三夜,是他和他的机枪一次次保全了阵地。想着这些,王营长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眼眶。他想到,无论如何战后要为邓连长战功,只有这样才能对他那可怜的爹娘有点照顾。

    王超奎在火线将机枪连一排长提升为代理连长后,紧接着就是组织反击的事。他知道,进攻其实是最好的防守。象这样等着敌人来攻,迟早要被敌人攻破。

    在九排阵地的敌人被压制回去以后,王超奎觉得反击的机会到了。他把组织的敢死队员兵分两路,分别从七排和八排的阵地出发沿着战壕往下冲,这时各阵地的火力全面封锁九排以下的区域,防止敌人增援,并派出三名战士浑身捆满手榴弹,直接从山坡下去,只要能够接近九排碉堡的顶部,在暴露出来的部位放置集束手榴弹,就可以把这个碉堡炸飞。日本鬼子应该是明白了国民军的意图,山下部队拼命地向上打枪开炮,在战壕里的日本兵和冲过来的国民军肉搏在一起,不时响起手榴弹的爆炸声,也不知是谁炸了谁。

    负责炸碉堡的三个士兵,有两个都没能到达位置就牺牲了,人呼呼地滚进了战壕里。剩下的那个也负了伤,但他接近了碉堡顶部。这时他看到,冲过来的士兵已经牺牲的差不多了,他想,这浑身的手榴弹一响,其实也无路可逃,罢了!他一咬牙关,拉响了套火索。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碉堡飞上了天,里面还有的十几个鬼子也跟着见了阎王。

    战场在瞬间似乎分出了胜负,一下子沉寂下来。

    二营迅速派人恢复了九排阵地。

    半夜三点过,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敌人的大部队又开始了新的进攻。

    机枪一排二班长侯子斌,由于排长被火线提拔为连长,王营长就指定他代理机枪一排排长,负责最重要的这个机枪阵地。宣布命令的时候,李二蛋就在旁边,他清楚地看见侯班长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

    也许是受到提拔的激励,侯排长虽然也十分疲惫,却还能强打起精神,他掏出一个锅盔给李二蛋做消夜,看他吃得蛮香的,就给李二蛋兴致勃勃地讲起了锅盔的来历。

    锅盔是四川的一种特色小吃,就是外面各地的烧饼或烤饼,但是做法不同。说起来历史要追溯到诸葛亮那里。据说三国时期,诸葛亮带兵征战,深感部队在行军途中要埋锅造饭很不容易,尤其是在战场上,将士们往往要忍饥挨饿。后来诸葛亮就发明了锅盔,把一部分死面和活面掺杂在一起,用头盔来烤熟,这样人人随时都能吃上饭了。

    “我们四川的锅盔是最好吃的,你晓得为啥不?”

    李二蛋只在说书人的嘴里听说过诸葛亮,还没回味过来呢?当然是摇头了。

    “我们一是烤锅盔的技术好,外面焦黄酥脆,撒满了芝麻,里面一层一层的象油旋子,香软有味。男女老幼都爱拿它做零食。”

    李二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锅盔,觉得和侯排长说的不一样啊?侯排长当然知道他在研究什么,就说:“我说的是趁热的吃。但是作为军粮,象这么冷的天,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变坏的。”

    侯排长看他吃完了,用手擦了擦嘴,就说:“等仗打完了,有机会我带你到四川去吃真正的锅盔好不好?我们吃锅盔,是往锅盔里面夹又辣又麻又香的川北凉粉,那才真的叫好吃啊!还有人把回锅肉也夹到锅盔里,吃的满嘴油,还可以下酒!”

    李二蛋听了,忍不住又开始流口水,他连连点头说好。他当然明白,侯排长请这个客,可不是没有目的的哟,很显然是冲着自己的姐姐而请的。不过他想通了,要是姐姐跟上侯排长也没有什么不好啊,自己就真的有机会吃四川正宗的锅盔了!

    正想着四川锅盔的事,忽然阵地上一阵慌乱,大家都纷纷扑到机枪位前。他侧耳听去,传来了一阵阵轰鸣声,是敌人的坦克联队出动了。不用下令,重机枪阵地立即开火,进行火力封锁。

    这次敌人用了一个计,就是先不出动步兵,而用坦克来诱使我机枪开火,然后再根据方位集中炮火轰击,先消灭我方的重武器。在黑夜里,轻重机枪吐出红红的火舌,非常容易判断方位,因而迅速引来了炮火的覆盖。

    一排的机枪阵地损失惨重,被炸死12人,还有十几个人受伤,新晋排长侯子斌也左肩挂了彩。王营长来看了非常生气,说,敌人出动的全是坦克,打什么打?机枪能打得了坦克吗?你放他过去,他不能掩护步兵,他自己还得退回来!明明就是诱使你开枪,你偏偏就要中这个计!

    侯子斌左肩流着血,也来不及包扎,站着听营长训话。其实他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枪,自己刚当上排长,大家都还没有找到感觉要听他的口令,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失职。好在营长训话还算简单,几句说完,大家就马上转移阵地。新阵地还没完全安顿好,鬼子的全面炮击就开始了。这也意味着,敌人的夜间攻势正式开始了。

    王超奎趴在掩体里,紧紧地抓住望远镜,不停地观察情况。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可以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正满山遍野地围攻过来。起码又是一个大队的兵力,采用的还是下午的战术。他决定放近了再打。夜战,只有等敌人近了,双方混在一起才好打,否则,暴露了火力点就非常被动。

    当敌人进到半山腰接近九排阵地的时候,王营长果断下令:“打!”于是轻重火力象竹筒爆豆子一样响了起来。敌人此时也不再开炮,就是冒着枪林弹雨往上冲!在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中,国.军惊讶地发现:冲锋的日军居然有一些还光着膀子!

    敌人玩命了!日寇发疯了!看到这一幕的每一个人心里都震惊了一下,知道这一仗必然要见个你死我活!

    而在一排的阵地,观察哨发现,下面的大路方向,敌人以坦克做掩护,胡乱的开炮和扫射着,一队队骑兵居然想强行突破,步兵也混杂其中。这一次看得真切,两个山头的重机枪都纷纷叫了起来。

    战斗就这样持续着,谁也没有想到一连二排的阵地最高,反而成了最先受到直接威胁的阵地。

    天快要亮的时候,二排的阵地突然传来惊呼声,紧接着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王超奎的位置离二排最近,他感到大事不好,立即提着驳壳枪冲了过去,小何也提着一只卡宾枪跟了过来。

    原来,敌人果然从杨林街方向,也就是从正面战场的侧面绕过来了。上来之后的地形只是斜坡,并无陡坎,比从正面进攻的难度要小很多。鬼子一个晚上拼命在正面进攻,其实就是为了吸引住二营全部的注意力,掩护他们的侧面进攻。如果二排阵地失守,那么全营的阵地都将基本暴露在其火力控制之下,这场仗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二排的阵地是个半环形阵地,当初构筑这个阵地,就是考虑到了各个角度控制制高点的功能。现在敌人发现偷袭不成,立即改为强攻,用步兵炮猛烈地轰击,掩护步兵冲锋。拼死冲到前沿的日寇,立即掩护工兵施放火焰喷射弹,因为冬天山坡上的枯柴杂草很多,加之不少掩体上都用柴草来伪装,这个效果比机枪扫射的效果都好,一烧一大片,而人的本能是怕火的,意志再坚强的人也未必能顶得住火攻。如果直接被火焰喷射器射中,那更是必死无疑,强烈的油性燃烧物可使人瞬间毙命,无可救药。

    二排在这场短兵相接的交手中被打的措手不及,死的死,伤的伤,剩下都被压在战壕里,火力竟稀拉得象要停止了。王超奎啪啪啪地一下子就打光了自己驳壳枪的二十发子弹,大叫:“扔手榴弹!”并夺过警卫员的卡宾枪扫射。

    战壕里的人如梦方醒,纷纷向战壕外扔出了手榴弹,手榴弹的爆炸压住了敌人的小鬼子,这样,被压在战壕里的人才得以抬起头来向敌人开枪,把攻上来的敌人给打了下去。

    王超奎拣起自己的驳壳枪,让警卫员小何给他压子弹,赶忙查看伤亡情况。二排这一战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减员就差不多达一半。而且,烧伤比枪伤难受。有的人被枪弹打的缺胳膊断腿,但是挺两三个时辰还问题不大,尽管不少人会因流血而死,但是并不会觉得痛的受不了。但是烧伤会立即就痛,而且痛得人简直象鬼哭狼嚎,还摸不得碰不得。

    王超奎想了一下,为刚才的情形感到后怕,如果二排失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决定,立即将三排从正面战场撤离两个班,带过来三挺轻机枪,用于增援二排阵地。他把一连长也叫到这个阵地来,在交代了打鬼子的方法之后,他才转回了主阵地。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空气中飘扬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这场雪,是1941年湘北的第一场雪,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无人知道。新的一天,就从轰隆隆的枪炮声中开始。不,准确地说,这个白天同黑夜没有区别,它只是夜的延续。

    12月24日夜,杨森也是彻夜未眠,他在发给蒋光头的战报中写道:“十里纵横据点敌我混战,枪炮声及轰炸声,历历可闻,我伤亡惨重”,“与敌反复争夺,激战终日,雪雨交加,猩红满地”。

    在同李卫东长官的电话中,杨森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我川军将士奋勇杀敌,没有一个逃兵,没有一个投降的,而前线有的士兵,根本就是冻死饿死累死的!于心何忍啊!”李卫东总司令默然良久,用普通话说:“华夏民族的抗战,殊为艰苦,可歌可泣。川军英勇善战,付出了巨大牺牲,国人感念。此役之后,一定秉明总裁,切实改善川军之装备和待遇!”杨森闻言,也是无话可说。他也知道,两国交战,拼的岂止是民族意志啊,物质保障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国困民穷,徒唤奈何呀!

    58军新编11师,临危受命,于24日夜间运动到到了接近前沿地带,根据杨副总司令命令,抽调了一个团加强新墙河133师防线,另两个团被调到南江桥、荣家港一带,协助134师防守粤汉铁路。因为敌第3师团和第40师团在这一带的攻势更猛,而且地势易攻难守,国民军牺牲更大。蒋光头根据敌人的进攻态势判断,敌人沿粤汉路南犯长沙的可能性相当大,不断提醒李卫东要注意加强长沙的守备。而长沙的第10军(李玉堂军)此时早已严阵以待。

    经过一个通宵的鏖战,王超奎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相公岭这边已战死280多人,转移至师部的重伤员28人,马形山那边的伤亡还不了解,这边真正还能作战的人员加起来不到100人了。形势非常危急。这点战斗力,很难再抵挡敌人一天的疯狂进攻。他不得不再次向徐团长打电话说明情况,请求增援。徐团长说,友军58军的一个营已经到达附近阵地,如果实在支撑不住,可以考虑向他们求援。但是在援军到达之前,自己的阵地一定不能丢!要是把阵地丢给日本鬼子,再想从他们手里夺回来,比虎口夺食还难!

    这个道理王营长不说也明白,他想了想,不能再全面防守了,就索性命令放弃三连的几个阵地,集中将人员撤到二排和三排的阵地。另外,一排的阵地也非常重要,随时机枪排有人员伤亡,都得补充步兵去顶替(好在战士们平时也会玩机枪)。二连那边伤亡想来也不小,不过他们的地势更难攻,暂时还没有丢失阵地的危险。

    重新排兵布阵之后不久,敌人新的进攻就开始了。

    这次敌人也刚好改变了战术,他们看到从正面仰攻实在被动,攻了一天一夜也不奏效,白白搭进去1300多条人命,就决定放弃正面进攻,全面改由侧面进攻,并加强大路的强攻。

    王营长一看这阵势,正中下怀,于是命令只留一挺轻机枪在原三排阵地正面警戒,其余部队全部投入到二排阵地。重机枪已经被炸坏了一挺,他决定一排留三挺,其余二挺也集中到二排阵地。

    敌人此番进攻是志在必得,一开始就显示了非同寻常的气势,他们在炮火准备阶段就开始了冲锋,也就是说,顶着自己的炮火冲锋!固然这样会有重大的伤亡,但是,决不给对手以任何喘息机会。炮击停止的时候,日军已经冲到了阵地边缘。

    王超奎也是在工事里被压的喘不了气,一睁开眼发现敌人已近在眼前,他甩开驳壳枪就是几个点射,干倒了四、五个敌人,情急之下,他知道轻重机枪都发挥不了作用啦,于是大喊一声:“上刺刀!冲啊!”

    “冲啊!杀啊!”五十多个战士跃出了战壕,勇敢地地向鬼子扑去。

    鬼子的军令确实是这样:在拼刺刀的时候,他们枪里是不允许有子弹的,或者必须关闭保险。一方面,日本人对自己的武士道精神和格斗技术十分自信,另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误伤,所以作战条例规定得明明白白。但是华夏兵手持的中正式步枪里面,都有一发子弹。战士们在扑过去的时候,本来就是从高处往下冲,在低处的日本兵占下风,容易被刺中。战士们在遇到高手的时候,仅两三个回合,一看不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那一发保命的子弹给打出去了,这样无论多骠悍的日本兵,在胸腹部吃了一颗子弹后顿时泄气,肯定被猎杀。而且华夏的连排级军官都配置有手枪,站在高处观战,发现哪个日本兵气势凶猛,自己的兵可能要吃亏,及时就甩手给他一枪。这样不到五分钟,冲上来的三四十个鬼子就被全部报销,而我方居然只伤二人,亡二人。

    机枪手们对这一场激战看的目瞪口呆,他们根本发挥不了任何用武之地。如果日军突破阵地冲进战壕,大概他们也就只剩下了挨刺刀的份。所以看到我军把敌人全部猎杀,最感到庆幸的是机枪手们。他们平时都认为自己最牛,这时都用手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说:“老天爷保佑!谢天谢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