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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桃林寺位于岳阳县与汨罗县的交界处,属于99军的防区。军长傅仲芳派出的一个团提前在这里设置了前进阵地,另外两个团在其后方构置了二线阵地和核心主阵地,力阻第3师团,延滞其进攻势头。

    天快黑的时候敌人的前锋就到达了这里,饥寒交迫的日军正在惶恐中担心去哪里找晚餐,以逸待劳的国民军官兵就毫不客气地用猛烈的炮火对这群不速之客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由于国民军事先就构筑了坚固工事,又占据了有利地形,一时打得鬼子如砍瓜切菜一般。

    要说日军的战斗力强,宏观地看主要是他的陆空协同、步炮协同、坦步协同、步骑协同等方面确实很强。但与日军交过手的人不得不承认,其单兵作战力也着实了得,除了其格斗、射击是强项外,只要还剩三个兵,就能自发形成三人战斗小组,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在战场上非常灵活,往往能占据主动。

    被打蒙了的鬼子,惊慌一阵过后,立即开始有组织地向守军阵地轮番反扑,惨烈的汨罗江防御战正式打响了。

    且说在正面战场之侧的一个垭口上,一群农民游击队员正埋伏在这里,他们按部队的吩咐,一动不动,准备伏击从这里溃逃的日军。

    这支队伍共有120人,不足正规军一个连,但名号却大得吓人,号称“湘北抗日救国.军”,领头的是个骟猪匠,大号陈安,外号“陈大炮”,目前最响亮的名头是“陈司令”。

    陈司令的队伍来源十分复杂,主要是些乡下平时游手好闲、估吃霸赊的村痞,偷鸡摸狗、打架斗狠却都是好角色,他们一贯不怕事、横行乡里,如今哪受得了日本鬼子的欺凌,于是一呼百应,聚集起来跟小日本玩命。队伍中也有一些老实人,不是在前面两次长沙会战中被杀死了爹娘,就是被奸死了老婆姐妹,国恨家仇让他们自发地向组织靠拢。

    说起陈司令本人,那倒还有一段故事。

    作为一个手艺人,他本来是听天安命老老实实过日子的,虽然长的壮实,胸口有一撮黑毛,看起来有点凶相,实则心软,对老婆孩子特别好,很顾家。他农闲时游走四乡八寨,提着工具,以给人骟猪骟牛为业,赚点小钱补贴家用。两年多前,有一天从外面正要返家,忽听得一阵杂乱的枪声,只见刚才还骟过猪的那户人家鸡飞狗跳,传来阵阵女人的尖叫。他根本不知道冈村宁次发动了第一次长沙会战,而且这里也不是正当面的战场,怎么会有人打起来了呢?好奇心促使他返回去看看情况,毕竟那户人家是自己的顾客嘛。怎料他看到的是两个日本兵把女主人按倒在晒场上,一个正在办事,另一个也脱掉了裤子,在卡那女人的脖子,眼看那女人的腿就快蹬不动了。

    陈大炮是个急性子,他觉得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奸民妇,简直没有王法了,他怒目圆睁,就待上前拼命,手边却摸不到东西,只得一把骟猪的小刀。情急智生,他*起一条挑粪的扁担,扑过去就对着那正泄欲的畜生后脑一记闷棒,那家伙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就把死鱼眼睛一翻,趴在那女人身上不动啦。另一个卡脖子的鬼子反应好快,站都没有站起来,就势往前一扑,抱住了陈大炮的双腿,一下把陈大炮摔翻在地,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这日本鬼子练过柔道,刚开始还占些上风,看来他拿手的是卡脖子,所以始终想卡死陈大炮。陈大炮毕竟牛高马大,憋足了一口气,猛地一挣,硬把那鬼子给掀翻过去,压在身下。陈大炮嫌费事去卡他的脖子,他左手狠狠按住鬼子的眼睛(骟猪骟牛都要练按头功),右拳对准他的咽喉猛地直捣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鬼子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陈大炮把那女人扶起来,她还脑袋在发晕,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赶快帮她把裤子拢上,问她怎么办?女人看看现场才清醒过来,哇地一声哭了。这一哭,又惊动了在附近的鬼子,叭叭两声枪响传来,敌人朝这边跑过来了。

    陈大炮拉起那女人,还顺带捡起地上的两支枪,飞一般地逃走了,只是把自己吃饭的行头——骟猪刀给拉下啦。鬼子追了一阵没追着,回去给同伴收了尸,放了一把火,把那户人家给烧了。

    四乡八寨认识骟猪匠陈大炮的人很多,听说了他的义举,莫不佩服,更兼之他有了两支“硬火”,渐渐地有好几十号人都围聚到他身边了。由于这帮人纯属农民,ZF又不发粮发饷,所以一直也没有成为一个像样的组织,更没有像样的训练,装备都是自带,无非是些梭镖、大刀、砍柴刀、火铳之类。他们对外号称“湘北抗日救国.军”,主要是为了扩大影响,召集人马,顺便在乡里炫耀一下武力。还别说,一些乡亲真给他们募集钱粮了,让他们改善装备,保卫家乡。这下,那帮兄弟伙更是人前人后把“陈司令”喊的山响,不知道底细的见到陈司令过来了,不是打躬作楫就得绕道走。

    陈大炮觉得被人喊“陈司令”听着很顺耳、很过瘾,但是静下来却很闹心,为什么呢?因为兵不强、马不壮,尤其是——没有枪!“湘北抗日救国.军”,没有炮火,拿么子抗日呀?而且,号称“军”,就这几个虾兵,说起来都羞死人哟!

    所以别人怕日本兵过来,他倒盼日本兵过来,趁浑水才好摸鱼嘛!

    一晃二年过去,鬼子的第二次长沙会战真的打响了!他决计把自己的队伍拉出去练练,于是到乡公所去报名,主动要求参战。乡长哪做得了这个主,让他去找驻军谈谈。于是他跑到湘阴城去找驻军,找到了最高长官,是个营长,名叫曹克人。曹克人是湖南桂阳县清河乡长乐村人。当抗日烽火燃烧到家门口,他吻别新婚燕尔的妻子,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

    曹营长倒是个热心人,听他介绍完情况,就说:“乡亲们自发组织起来保家卫国,是个好事情。但是呢,咹,这个------打仗的事情,还是应该要部队来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毕竟你们没有受过正规训练。不可能让你们去白白送死。”

    陈大炮还想磨蹭,曹营长说:“我们守军都写了遗书,决心与湘阴共存亡。你快点离开这里,可以去参加担架队或者输送队。我们忙。”

    1941年9月28日,2000多名日军动用飞机大炮,向守军投下了100多吨炮弹,平均每4人一吨。日军先后组织了12次冲锋,都被打退。坚守1个星期后,全营仅剩40多人。至10月4日,日军趁夜再增兵800多人,绕道从阵地右翼包抄上来,与正面日军一起向曹克人营第2道阵地猛攻。战至上午10时,日军在阵地后方又空降伞兵,对曹营形成3面攻击态势。

    第二次会战打完,最出名的英雄就是那个死守湘阴城的曹营长了,他果真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带全营400多官兵与日寇血拼到底,壮烈殉国。

    陈大炮得不到曹营长的支持,只好带人马去参加输送队。他心眼活,越是仗打得激烈的地方,他的兄弟伙越是争着去,为啥?打扫战场的时候,那些枪支弹药随便你捡呀!捡了固然是要上交的,但他的人马多,早就偷着藏着拿跑一部分了。

    陈大炮收获了50多支枪,有汉阳造,有79式,有三八大盖,还有几支王八盒子,甚至有一挺轻机枪!他常常对乡亲们说:“都怪我!当初曹营长喊我走,你们晓得的,我是老实人,我就走了。其实我们湘北救国.军要是留下来帮他守,湘阴不一定守不住哦!”

    听客中也有个别较真的,听完了表示怀疑:“陈司令,日本鬼子派了两个联队打了几天几夜呀,你们救国.军当真顶得住吗?”

    陈司令根本不屑回答如此弱智的问题。他的警卫员虎子自然会对质疑者断喝一声:“你懂个屁!战场上多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有时多坚持三分钟,援军就到了,懂吗?苕气!”

    话说得很硬,陈司令心里却有些发软,毕竟自己的队伍没有真正见过阵仗,老百姓有些瞧不起那是必然的!

    说着说着机会就到了,才过去二个月,有消息称日本鬼子很快就要再次开战了!

    陈司令不愧是司令,他冷静下来,给大伙布置了两个任务:一、招兵买马,扩充队伍,无兵不成军;二,以老带新,会打枪的,教会那些不会打枪的;会耍刀的,教会那些不会耍刀的!这次要给老子长脸!

    他还给自己布置了个任务:去会会傅仲芳傅军长!

    大家听完他的布置,眼睛都瞪得牛眼珠那么大,有的张开口忘了合上。

    他说:“宝器吧?听说个傅军长,看你们都傻眼了。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大小是个司令,司令比军长还小吗?笑话!他还是个副的嘛!”

    下面的人哄的一下笑了。

    其实陈司令是看大家紧张才故意开玩笑的。等大伙收住了笑,他很严肃地说:“我们有心抗日,却没有像样的装备。99军主要是广西兵,傅军长还是浙江人,人家跑几千里过来帮我们抗日,我们好意思站在旁边看热闹吗?不行!我们湘北抗日救国.军,都是响当当的大男人!这次我得直接去见傅军长,请他支援我们一些武器弹药。抗日就像打狗,打狗总得有根棍子嘛,他傅军长总不好意思让我陈司令空着手打狗哇!”

    左打听右打听,陈大炮在营田港附近找到了99军军部。傅军长这次把军部设在汨罗江南岸和洞庭湖边,颇有到前线亲自督战、与汨罗江防线共存亡的姿态,陈大炮看了不由得暗暗佩服。

    经历过无数道岗哨的盘问和搜查,陈大炮带着警卫员虎子终于空着手拿着湘阴县D部的介绍信找到军部大院门外。今天为了会见傅军长,陈安可以说经过了精心的打扮:他理了发,剃了须,换上了干净的衬衣、棉袄,再套上一件黑衫;裤子是找镇上小学堂马先生借的,只有他穿的裤子有熨斗熨烫的直纹;皮鞋借不到,他把老婆亲手做的用来过年的新鞋先拿来穿了,一般农民一年出头只有一双鞋,他平时跑路多,老婆特地给他每年做两双。穿戴齐整,照照镜子,蛮精神,感觉有点司令的气势了,问问虎子的观感,他却说:“什么都好,就是还缺点什么?”。

    这纯粹就是句屁话!陈司令非要*警卫员讲出:“究竟是缺了什么?!”

    虎子憋了一阵,终于找准了感觉:是缺儒雅之气。人家傅将军是黄埔出身,家在浙江萧山,家境殷实,谈吐文雅,典型的儒将。而你这打扮,嘿嘿,比起来就像湘西土匪!

    陈司令想他调侃的也有道理,忙问如何可以补救?

    虎子想了好一阵才说:还得去找学堂马先生,一定得借到他的那顶博士礼帽!

    陈司令想,博士帽往脑袋上一箍,没有文化也显得有文化了,好主意啊!干嘛不早说?虎子说,现在说也不迟啊,怎么样,我再跑一趟?

    陈司令点点头,他就屁颠屁颠地跑了。没跑几步又停下来大声问:“陈司令!要不要顺便把文明棍和金丝眼镜也借上?”

    陈司令这回发火了:“你娘是给你吃鸡屎的呀,说话只得半截,你就不会完整地把一句话说完?本司令眼不花、腿不软,我要眼镜和拐杖干球!”

    现在陈司令就是这样一幅经典的装束站在军部院门口,等候傅军长接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打小他见过的最大长官就是保长、乡长,上次见过的最大的长官是个营长,这次见过县D部的最大官员是个师爷(秘书长)。

    一个卫兵问明来意,去禀报副官。副官背着手出来,拿眼不停地扫视他们。虎子不管怎么说,好歹自己也是抗日武装,是准军人,人家是正规军,是上级,所以不管是否标准,还是把两腿一并,啪地给他行了个军礼。没承想那小子没看见似的,根本就没打算还礼,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哪部分的?”

    虎子心里有点气,就大声答道:“我们是湘北抗日救国.军!这是我们陈司令!”

    副官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嫌他声音太大了,再问陈司令:“有何贵干呢?军长不是随便可以见的,他日理万机,很忙的。”

    陈大炮赶紧摘下礼帽,鞠了一躬:“知道傅军长日理万鸡,还有万鸭,那是忙得很哦。我们有湘阴县D部的公函,前来商讨共同抗日大计。”看得出来,要他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说起来难受得很,听的人也别扭。

    副官说:“都没听说过你们的番号,大什么计啊,快走吧!该忙啥忙啥。”

    副官叫走,虎子不干了。他早就看这四眼书生不顺眼,敬礼不回礼,而且不给陈司令主动敬礼,让他已相当的不爽,现在要叫他们走,岂肯善罢甘休?他当下就把眼睛一鼓,声音再提高了一个八度:“同志!我们司令是要来找傅军长谈打鬼子大事的,打鬼子,是你可以阻拦得了的吗?谁他娘不让打鬼子,谁就是汉奸!”

    眼镜副官也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嘴巴干净点,你骂谁是汉奸!”

    外面吵吵嚷嚷,早就惊动了里面的傅军长,他叫卫士出来请陈司令进去坐坐。

    陈司令进去,看见傅仲芳正在赶批公文的样子,想握手——自己没这个习惯;想敬礼——自己也没这个习惯,只好拱拱手说:“傅军长好!小的这厢有礼啦!”

    傅军长倒是蛮谦和地一笑,看了看副官呈上的公文,连忙赶上前来握手,边握还边客套说:“原来是陈司令,久仰久仰!请坐请坐!”

    听军长说久仰,虎子得意地觑了那副官一眼。

    而陈司令连忙用劲摇着傅军长的手说:“不久仰不久仰,你太客气了!”

    副官看着这一幕,简直忍不住要喷饭了。

    客套毕,分宾主落座叙话。

    傅军长基本不开腔,主要是听陈司令说,于是陈司令把湘北抗日救国.军的发展过程、现状大致讲了一遍,着重提的是要求,大意是两点:一,这次一定要争取上前线,坚决打鬼子,愿意服从和配合99军抗战;二是湘北抗日救国.军和99军比起来,那简直就不像一个军,只能称之为是支“打狗队”,不过要打狗,得要打狗棍,请傅军长高抬贵手,下拨一些军火。不然,就是借,也成!

    傅军长总算听他絮叨完了,嘿嘿一笑,转而问道:“陈司令,按战斗序列,你不是我的部下。没有你的编制,如何给你下拨军火呢?”

    副官立即接了一句:“行不通。”

    虎子那个气呀!顿时狠狠地把眼光扫了过去。